三郎君, 刚到的家信。”棋福脸上带着笑, 气喘吁吁的将手里的信笺递过去。
陆砚直起腰, 转身将信笺接过, 轻轻捏了下, 紧抿的唇角微勾起, 将信笺放进袖中, 回头对看着他的几个工匠说:“这里先这样做,其他地方按照图纸先将模型做出来,时间有限, 各位还请加快速度。”
“是,请元帅放心,愚等定当日夜不休赶做完成, 绝不贻误军机。”
陆砚微微点头, 再次看了眼尚未成型的投石机,转身向外走去。
越南气候炎热, 纵使已入腊月, 却依然笼罩着初夏的热气。这般天气已经让南平士兵多有不适, 这几日操练时已有士兵晕倒, 若再拖延下去, 战局会越来越不利。
陆砚眉头紧皱,耳边远远传来士兵操练的喝声, 他停下脚步,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黑压压的阵队不停变化, 认真的让列阵上方的空气都带出一种压迫的气势。
停在原地看了会儿,陆砚才转身大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棋福,将这几张图纸拿去交给张百工,告诉他务必在今夜子时前将模型做出,你在旁守着,命伙头派人在百工所另开炉灶,吃食汤水一应跟上!”陆砚将刚刚画好的图纸交给棋福,看他脚步匆匆离开,紧皱的眉头依然未能松开。
从袖中拿出刚刚送到的家信,陆砚的脸色舒缓了不少,眼里浮现温暖的笑意。厚厚的信笺拿在手中有些重量,也不知里面都写了什么?
陆砚一边开启腊封一边想,脑中闪过长宁伏榻写信的模样,每一幅画面都不同,却都让他心头酸甜。
清清幽幽的腊梅香溢出,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气,驱赶了越国热闷的气候。陆砚只觉得耳目一明,竟然莫名的想念起南平冬日的寒冷来。
信确实很厚,信笺是长宁亲制的金梅笺,还未看内容,多日相思便尽数涌上心头,陆砚看着锦霞信笺上的浅浅晕开状如黄梅的图案,眼里尽是深沉的柔情。
这花笺还是去年他陪长宁做的,彼时长宁有孕,想去越州看绿萼梅却不能成行,见她沉闷不愉,陆砚便就近带她去到钱塘湖旁的梅园散心。万千枝头,长宁偏偏最爱那一片不算名品的黄梅,观赏徘徊,流连不前。
见她喜欢,返家时,陆砚专门找了园子的主人,想要折上树枝拿回插瓶让她观赏,却被长宁阻拦,最后只命丫头捡了地上的落花带回家中。
陆砚幽幽低叹一声,指尖轻抚过信笺,当日与长宁一起做花笺的场景清晰如昨日,她柔声轻语仿若还在耳边,可与她分别已经四月有余,还有瑜郎和芃儿只怕已不记得他这个爹爹的样貌了吧。
往日里忙碌紧张,虽牵挂他们母子,却不过转瞬,今日看到家信,方知思念尤深,只恨不能明日便拿下永定,后日便可返家与妻儿同过新春。
“三郎离家日久,瑜郎、芃儿亦是长大不少,小儿多变,三郎也该知晓自己孩儿如今模样才好……”
长宁的书信和她性格无差,便是这样看着,陆砚都能感觉到她写信时的娇柔可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翻页便看到画在纸上的两个白胖娃娃。
陆砚眼睛微微睁了下,脸上瞬间露出慈祥温暖的笑容,盯着手机的画一点一点看的仔细。
瑜郎确实长大了不少,脸儿圆圆,都有些不像他和长宁了,不过胳膊和紧握的小手看起来就很有劲儿,小腿微微蜷着,看起来也是肉乎乎的……陆砚忍不住抚了抚那看起来肉乎乎的小脚,像是穿过信纸感觉到孩子柔嫩的皮肤,为父之心让他脸上的笑越发明显了,只是挡不住眼底的遗憾和愧疚。
手指说着纸上的画描绘到在瑜郎另一旁睁着眼睛的芃儿身上,看到女儿有些懵懂的侧头看向一边,应是看着正在作画的长宁吧。陆砚心中更加柔软,轻轻用指尖点了点女儿的小脸,心中愧疚更甚。
芃儿还是有些弱小,尤其是从画上看,睡在胖嘟嘟的哥哥旁边,更显体弱安静。陆砚眉心微微轻蹙,对女儿更是心疼,心中暗暗思量待回南平之后,便命人寻访名医。
信笺中只附了这样一副画,陆砚看了许久也看不够,心中可惜长宁未在画中,实在缺憾。指尖不舍得离开纸面,将画纸仔细叠好,贴身放在了胸口。
陆砚将信又看一遍,起身走进内帐,果然看到床上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崭新的十套里衣,十几双锦袜,还有四双马靴。陆砚微微拧了下眉毛,拿起一只靴子,鞋帮、靴筒线扎的十分结实,底子也用皮毛镶厚了好几层,看着便十分耐穿。
陆砚看着这一包裹东西,又甜又酸又苦。成亲以来,他的东西长宁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准备这么些衣履,不知要费她多少精力,而且皮毛难纫,想到长宁既要照看孩儿,又要打理家事,便觉心疼。
斜阳映红了整片营帐,精疲力尽的兵士们也先后列队回营,早已支起的炉灶飘出诱人的香味,激活了这帮年轻儿郎仅剩的一点活力。
疲惫欢快的声音充满了营地,陆砚仔细将包裹裹好,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出营帐。
夕阳下,晚霞满天,远望天边,红云如火,一片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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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悬的彩灯,声声不断的爆竹,整个南平的上空都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过草屋蓬门还是广厦朱门,辞旧迎新的节日,哪一家都准备的精心。
“这边,这边,再挂两只……哎哎哎,那几只是昨个儿专门出去买来给小郎君和小娘子看的,你们仔细些……”玉成指挥着府中的下人将廊下的彩灯挂的比去年更加密了些,远远看去,曲转回廊下好像挂着一条七色彩练一般。
一个家仆从梯上下来,举着手里的一盏灯道:“这只实在是挂不下了,这也挂的太多了些……”
玉成眼一横,看的那个家仆缩了下脖子,拿着灯仰头寻合适挂起的位置。
玉成看了半晌,抬手揉了下眼睛,这些花花绿绿的颜色还真的是费眼睛。走过去从家仆手里将灯拿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里便这样吧,你找几个人,给这院子里草木挂些红……郎君今年不在家中,将院里装扮的喜庆些,也免得娘子触景伤情,心中难过。”
夜幕降临,钱塘城中的彩灯映亮了半边天,长宁在暖意融融的正堂与一双儿女游戏,六个多月的婴儿已经可以坐的稳当,芃儿虽然看起来弱小,但行动上一点也不输给哥哥,这让长宁放下不少担心。
两个穿着红稠锦衣的娃娃乖乖的坐在长宁面前,看着就像是一对儿小仙童一般。长宁越看越喜,便让乳娘在一旁哄着,自己拿起笔画了起来,等陆砚归家时拿给他看,他定会和自己一般欢喜的。
长宁唇角含笑,笔下越发画的细致起来。芃儿还好,本就安静,又粘长宁,只要能看到自己娘亲便一直乖乖坐着。
只是好动的瑜郎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扭着小身子想要从乳娘手里挣脱,乳娘也不敢用力,没两下,瑜郎就得了自由,仰面躺到再不配合。
长宁看着手下画了一半的画,微微撅了撅嘴,哄道:“瑜郎,听娘亲话,快坐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儿子肉乎乎的小身子抱起来,芃儿见娘亲抱哥哥,小嘴微微努了努,朝着长宁伸手,小手落在了长宁胳膊上。
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长宁转头就看到女儿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伸手要她抱。
长宁噗嗤一下笑了,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芃儿不想娘亲抱哥哥呀?可是,娘亲想将你们画下给你们爹爹看呢……芃儿乖,坐好让娘亲画完好不好?”
芃儿依然张着小手,甚至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借力慢慢往长宁靠近。
长宁见女儿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心一软,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瑜郎再次躺到,拉住芃儿的小手,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咿咿呀呀”的聊了起来。
看孩子们这般,长宁无奈,只能让人将画具暂且收起,准备明日再哄两个孩子坐好再画。
时间渐晚,长宁用筷子头蘸了屠苏酒让两个孩子尝了尝,看他们小脸皱成一团,笑的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窗外的爆竹声越来越弱,两个孩子也沉沉睡去,长宁对乳娘轻轻摇了摇头,留孩子睡在正堂。
长宁重新铺开画纸,唇角含笑,这一对儿小人儿怕是只有这时最是听话安静。
明亮的房中只能听见笔尖划动的沙沙声,长宁停下笔,突然看到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想起去年此时,好似也是这般,不过睡着的是自己,一旁陪着自己的是陆砚。
心头猛然一酸,眼眶便有些热,微微有些模糊,长宁连忙抬手抹了把眼睛,转头看着外面的彩灯,真的好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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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苍穹之下,同样年节,南平张灯结彩,越国却是一片黑沉。
陆砚一身盔甲跨马而立,看向黑漆漆的前方。四周静悄悄的,黑夜像是静止一般的凝固在上空,无风也无声。
“列阵,投石。”细若游丝的竹哨声传进陆砚耳朵,这是三路兵马准备完毕以后的信号,终于吹响了。
陆砚的命令快速下达,带着火药的圆石破空而出,在城墙炸出一朵又一朵炫目的花火,安静的黑夜瞬间被各种惨叫声割破,沉浸在新春中的越军还未完全清醒,就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
“禀元帅,葛副将已拿下北门!”
“禀元帅,方副将拿下西门!”
陆砚已经听到了万军冲进临达城的声音,轻轻点了点头,道:“命全军入城,刘副将领五千人守城,其余人不得停留,直攻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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