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瑜脸色微变，颔首道：“我马上过去。”

　　说完看了看江小池：“你身体没好，就别去了。”

　　江小池摇摇头：“现在不去，以后恐怕都见不到了——再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刘楚瑜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千万不要勉强，若是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和我说。”

　　“嗯。”

　　两人仓促的准备了一下，便从云鹤轩出发了。

　　他们来到听香水榭的时候，刘老爷和几位夫人以及刘子赫都已经在了。

　　刘老爷在床边和李夫人正说着什么，李夫人眼睛半睁半闭，说话都很吃力的样子。

　　她看到刘楚瑜来了，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楚瑜，你来了。”

　　刘老爷对李夫人道：“现在他来了，你有什么话好好同他说罢。”

　　说完起身让刘楚瑜坐着，对几位夫人以及刘子赫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罢。”

　　接着又吩咐仆人：“再搬一把椅子过来。”

　　“江小池，你坐着说话。”

　　江小池愣了愣，没想到刘老爷还挺体恤她。

　　刘老爷交代完，最后看李夫人一眼，勉强笑了笑，也转身走出去。

　　空气很安静。

　　暗淡的灯光中，李夫人神色憔悴，形容枯槁，眼神也有些涣散。

　　刘楚瑜看着李夫人，神色有些复杂，一时间却没说话。

　　李夫人自知时间不多，也不再浪费时间寒暄，只道：“楚瑜，我有话必须得要在现在说出来，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话瞬间让人很尴尬，江小池很想安慰她几句，可是死亡近在眼前，说什么“你不会死”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江小池轻声问。

　　“不用。”刘楚瑜看也不看，直接道：“夫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夫人深深吸了口气，似是用尽全身力气，缓缓道：“我为何会嫁给你父亲，想必你是知道的。当年我和一位书生有情，却被他抛弃，我伤心欲绝，去江边自尽，幸而被老爷所救，后来放弃这痴傻念头。”

　　顿了顿：“你生母柳夫人待我极好，如同亲姐姐一般。

　　那时候你才不过三四岁，乖巧可爱，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喜欢你……”

　　说到此处，刘楚瑜的神色也有些动容——那时候的李夫人，当真有几分倾城之色，美丽却不迫人，优雅而恬静。

　　她对自己也是很亲昵的，经常变了花样给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有时候甚至比对母亲还要黏她。

　　“可是……”李夫人的目光黯淡下去，喉咙哽了哽，道：“我没想到那个人会在那么久以后来找我，我当时也是昏了头，竟然对他的话信以为真……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说到此处，李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吃力的抓住刘楚瑜的手，深陷的双眼忽然流出许多眼泪来：“因为我的懦弱才会受人胁迫害了你……

　　楚瑜，我带着这份罪孽，整日感到惶惶不安，忧心忡忡，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我总算是要解脱了……

　　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无论如何，我要告诉你这件事的背后，那些险恶的用心，他们一直——咳咳……”

　　因为激动和气力不足，李夫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刘楚瑜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夫人的背，语气竟是出气的平淡：“你要的说的，我已经知道了。”

　　李夫人一惊，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楚瑜，颤抖着身体，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来：“你……你竟然……已经知道了么？”

　　“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病后一年。”

　　“一年……刚好是那时候……”

　　李夫人轻喃着，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的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倒是为什么，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冷淡疏离，原来你竟是在那时候就知道了！”

　　一旁的江小池听得一知半解，有些不明所以，而看两人神色均是复杂，也不好意思插进去，只能静静坐着聆听。

　　刘楚瑜有些怜悯的看着李夫人，叹息一声道：“夫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岂料李夫人竟吃吃笑起来：“楚瑜，你不怪我么？你不恨我么？若不是我，你又怎会如此？”

　　她怎样也无法忘记，他发病起来痛苦的样子，严重的时候腿不能行，甚至口不能语，如同活死人一般躺着不能动弹——这都是她一念之差造成的！

　　她带给他的痛苦是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如果当初她知道的话——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断然不会那样做！

　　她几乎毁了他半辈子！

　　到现在，他依然没有摆脱病症，依然每年都会发作，就在前不久还在生死线苦苦挣扎了一番……

　　刘楚瑜看着李夫人，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的白光，但是那道光很快沉寂下去，恢复了平静。

　　他的目光古井不波，深不见底，声音亦是平静：“怪你又如何？恨你又如何？你活在良心的谴责中，也未必好过。”

　　李夫人的眼泪止不住流淌，嘴角绽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你说得对……这些年，我确实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你还忍着，那些人……”

　　刘楚瑜俯下身在李夫人耳边轻声道：“作恶的人必有惩罚，只是时候还未到——这点，夫人不要担心。”

　　李夫人含笑点了点头，喃喃道：“楚瑜……人心险恶，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刘楚瑜垂首握住李夫人的手：“我知道。”

　　“还有……”李夫人越说越吃力，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声音越发低弱下去：“你和她……”说着将目光移向江小池。

　　江小池见了，赶紧起身凑过去：“夫人？”

　　李夫人用力颔首，断断续续道：“楚瑜他……身子不好……你，你好好照顾他，行不行？”

　　“嗯。”江小池连连点头。

　　李夫人微微一笑，涣散的目光中竟在最后一刻绽放出动人的温柔神采来：“你们……很般配……从第一眼见到你们在一起就这么……觉得，你们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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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她用尽最后一一丝力气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而脸上凝着的最后一丝笑容如同飘散在风中的花朵，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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