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书凝以为罗渚会再抓着他和他聊上许多晏青时的事情,劝说他对晏青时好一些,毕竟是有以前的师徒情分在,这些罗渚劝他宽心的话他自己都能想出来。也从侧面证明他其实道理都懂,但就是跨不过那个门槛。
可罗渚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罗渚说:“书凝,我跟你说过吧,我看上安王了。”
穆书凝想着之前在鬼哭林里与百里寄越的那次初见,罗渚就惊天地泣鬼神地来了个什么玄月毒教的弟子规范……
现在想起来穆书凝都觉得罗渚是吃饱了撑的。
罗渚又道:“你说,我现在是不是该挑个时候把话说明白了?”
穆书凝:“……”
“反正我看安王他对我也不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是喜欢我的,只要他对我有那份感情,就算那一百步都让我来走也没问题。”
看罗渚的神色相当认真,穆书凝心头微动。
这个世界对男男之爱的包容性相当低,很少有人能真正接受。皓月大陆上自古以来就认为天道所存之处,当阴阳相生,若是有违,那自是逆天道而行,必受天谴。
修真界的修者们本来就是逆天而行者,因此有些人倒是对男男之爱不是那么抵触,但大殷王朝就不一样了,凡人百年能看到的东西也就那么多,认为子孙繁衍,顺应天道才是这一辈子最该做的事情。
更何况百里寄越还是王室之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看着,稍一有误,那边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而且他身份敏感,若是叫百里晋杨抓住了这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穆书凝心中想得多,他千言万语,全都汇集在了眼神里。
罗渚也一直在看着他,眼神里是无所畏惧的坦然。
穆书凝心神一震,原来罗渚他早就都想到了。
只是,他不怕。
罗渚笑笑:“你想的那些我都知道,可如果两个人真的有意在一起,什么克服不了?”
穆书凝抿唇:“但是你该知道,人言可畏。”
罗渚嗤了一声:“书凝啊书凝,你明白的,就算我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上,别人对我说的话能有什么影响?我做都做了,还怕他们说?他们说就说了,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吗?他们吃我家米了吗?”
穆书凝无力笑笑,扭过头去,不打算与他争辩。
罗渚本来就有想借自己的事情激激穆书凝的意思,见穆书凝这番表情,他乘胜追击。
“你看吧,我跟安王他这么难,你就不一样了,修真界可比大殷这边开放多了,你想干什么都不用在意别人,而且你跟晏掌门都那么厉害,谁敢瞎说就打他打到他说不出话来为止。”
到此刻,穆书凝才知道了罗渚的真正用意,脸倏然冷下来,但倒没有像那天一样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罗渚小心翼翼地咂么着穆书凝神态,在穆书凝生气的边缘试探:“书凝啊,我看你也不是真的就对晏掌门断情绝爱了是不是,历史上都记载了,当年晏掌门对你的各种好各种关心各种照顾,而且你还那么喜欢他……”
穆书凝给罗渚一记冰冷眼刀。
罗渚一顿,立即改口:“你现在这么恨他,恨他,恨不得他死……”
穆书凝抿唇继续听着。
罗渚喉结动了一下:“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恨他,其实是因为你心里对他还有期待。因为你心里有一个晏掌门对你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忽然打破了那个形象,你接受不了,但又因为你心里对他还有期待,就会越觉得他面目可憎,而且……”
穆书凝沉默不语,罗渚夜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话说没说到穆书凝的心上,只能继续说:“书凝,我劝你不如先去感受感受,我不是说让你放下仇,当年晏掌门那么对你也活该他现在这样,但是他对你的好,我跟安王都是看在眼里的,就你昏迷那次,他真的……”
“罗渚,”穆书凝声音发冷,“你是在劝我去原谅他?”
罗渚头痛欲裂:“我不是那个意思,晏掌门他本来就有错,错在信了不该信的人,但是在他那个位置你想一想,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旁边还有个一直最受他信任的大徒弟在那误导他,他那么高的位子,未免就要牺牲得多一些,而且那时候,晏掌门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穆书凝面容依旧寒凉,但没组止罗渚说下去。
“我也是前不久听我师尊说的,就你刚刚被关到思罪崖的时候,晏掌门他亲自到星枢门去赔罪,带了无数的灵丹灵宝,还给唐门主鞠了一躬。”
穆书凝脸色倏然一变,眉头紧锁,整颗心忽然沉重无比:“你在骗我?”
罗渚:“我骗你干什么,而且你还魂之前,我师尊他也一直都在布着引魂大阵,就是晏掌门求他帮忙让我师尊他一直引你的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是失败的,这些晏掌门他是不是都没有跟你说过。”
穆书凝脸色恢复最初的平静,心里却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这些,都是晏青时做过的?
“而且,书凝,你再仔细想想,你在思罪崖上没死,你可别忘了,那时候你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就算是楚俞情栽赃到你身上的,至少静穹里的那几位峰主认为是你的罪过吧?你想想你怎么还能好端端地思完两年的罪再回万剑峰上乖乖当你的天之骄子?
“两年思罪崖的囚禁是痛苦,是难忍,但比没了命,你看看到底是哪个好一点。还有,你就一点不怀疑你受了八级罪赦堂的刑罚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谁吊着你那一口气的?”
穆书凝眉宇紧蹙,许久,他寒声开口:“是晏青时让你来对我说的?”
罗渚连忙摆手:“这你可别冤枉我,我就是个有点看不过去的旁观者,替晏掌门委屈,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都是我师尊他告诉我的。”
罗渚实力甩锅。
夕阳余晖落下,在他的面颊铺上了一层淡金细腻的薄纱,罗渚看穆书凝忽然看得有些模糊。
穆书凝忽然用手撑住头,揉着额角,极度疲惫的样子。
确实,罗渚说的这些,都是他并不知晓的。
罗渚也有点不忍心,他知道自己这一剂药下得有点猛,想给穆书凝自己消化的时间,于是便站起身,道:“安王怎么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他,你休息一下,别想太多。”
穆书凝也不理罗渚,垂眸沉思,并不清楚罗渚什么时离开的。
如果晏青时真的做了那么多……那他所恨的——晏青时不信自己,不护自己,都是什么?这么来看,那当年晏青时虽未真正去查,可众口一词,事事连环,查与不查其实就都只有一个结果。
如果查清了真相,知道穆书凝没错,那必定是有人害他,如果晏青时这次插手替他扛过一劫,那以后呢?想穆书凝死的人就不会再出手了?
如果事实就是那般,那就是穆书凝的错,晏青时勉强留他一命,日后他也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能留在万剑峰修行。
穆书凝越想越乱,一会痛斥自己矫情做作,凭什么晏青时要护他,一会又痛斥晏青时毫不留情。
最终,他心神皆乱,精疲力竭,却是转身上了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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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渚出门之后,他立马就后悔了。
他不该对穆书凝说那么多的,如果穆书凝钻进牛角尖里,那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正犯着愁,忽然迎面走来一男一女、
罗渚:“……”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那一男一女,正是百里寄越和一名白衣女子。
罗渚眼力好,看见那女子腰间挂着的腰牌上一个小小的“澜”字。
——澜沧宫的弟子。
这澜沧宫,是修真界里公认的温柔乡,里面的弟子全是女子,而且没有长得不好看的。
罗渚黑着脸看着女弟子看百里寄越的眼神,越看越气。
那女子美目含情,一步三扭,身体越靠越近,偏偏百里寄越还一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浅笑着与那女弟子说话。
罗渚恨恨:“安王啊安王,你可以啊,你怎么不顺手把她搂怀里去呢?”
百里寄越注意到罗渚,抬头刚要和他打招呼,随即便注意到罗渚发黑的脸色,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淡淡一笑:“小渚,我刚才在外面没有找到回来的路,是这位姑娘给我领路,将我带回来的。”
女子含笑,看一眼百里寄越,又看一眼罗渚,欠身:“小女子白零,师承澜沧宫。”
罗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并不卖白零这个面子。
白零有些尴尬,百里寄越无奈:“他名罗渚,即将成为天道众的成员,以后你们两个可能会有共事的机会。”
白零笑了一声,目光在罗渚身上打量着,良久才应了一声:“那挺好的。”
罗渚脑内警铃作响,第一感觉就是白零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感觉就是白零好像在跟他宣布主权似的。
百里寄越看着罗渚那不善的面色,心中无奈叹一口气,然后对白零说道:“姑娘你先回去吧,今天多谢了。”
白零笑笑:“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那我就先回议事堂了。”
百里寄越点头,两人便告别。
罗渚看着百里寄越那副样子,幽幽的:“怎么,还看,舍不得人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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