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时面上无波无澜,好像指着的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穆书凝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好不让晏青时察觉到他的不安。
穆书凝总觉得晏青时平静的表情之下掩藏着什么,而且晏青时手指指住的那个东西,恰好是罗渚送他的剑鞘融入他体内的地方。
晏青时的神色平平常常,可穆书凝心惊胆战。
晏青时扫他一眼,收回手,坐回座位上,看着他:“昨夜没睡好?”
尚还担惊受怕着的穆书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穆书凝顶着一双黑眼圈不解地盯着晏青时,他的智商仿佛跟他的人一样没睡醒似的,只顾着咂么刚才晏青时指他胸口那个动作的意思了。
不知是不是穆书凝的错觉,他好像听见晏青时低叹了一声。
晏青时道:“你若是精神不济,便明日再来。”
穆书凝这才明白刚才晏青时问的是什么,急忙说道:“多谢师尊体恤,弟子只是太高兴了,得知师尊要亲自传授弟子技艺之后,喜不自胜,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故而精神亢奋了几分,心里紧张又高兴,睡得才晚了些。”
穆书凝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只有“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这几个字是发自内心说的。
不知晏青时是不是听出了穆书凝话里的真正意思,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忙着解释的穆书凝,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圆桌:“你早上起来没吃东西,先去把那碗粥喝了,莫要传出去说万剑峰虐待弟子。”
这回,穆书凝是彻彻底底的惊了。
他过来的相当早,外门的食堂恐怕还没做好饭,晏青时向来讨厌别人上万剑峰上来,更不可能单让人送上一碗粥来,那这碗粥的来历……
穆书凝惶恐。
上一世,虽然晏青时为他入庖厨,可打心眼里还是不喜欢那些东西的,因此等他辟谷了之后,晏青时就再也没有下过厨房。
可这次,晏青时竟然破了戒。
穆书凝这回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机械地走到圆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白粥,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而在穆书凝看不见的角度,晏青时一双眼就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晏青时那双黑如深潭的双瞳里带着沉重的探究与不解。
晏青时虽然下厨的次数有限,但他所有东西的用量都是经过严格配比的,能将食材最优秀的营养价值与口感发挥出来。
所以说,天才就连这些烟火事都跟普通人做的不一样……
穆书凝囫囵吞枣地将粥喝了进去,舌尖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他就仓促地吞咽下去。他太怕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了。
一碗粥下肚,穆书凝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就连颓靡的精神都飘飞起来。
晏青时眼神有些暗,见穆书凝将碗放下,他悄然移开目光。
“秦昱行,过来,”晏青时的语气自然,这种命令式的语气穆书凝也已经习惯,“接下来的这三个月,你若是想有提高,必须要对为师有绝对的信任,你若是做不到,现在就可以离开。”
穆书凝不傻,他单膝跪地,说道:“弟子自然是信任师尊的,望师尊不吝赐教。”
晏青时俯视他,表情看不出喜怒。
头一天,晏青时叫他收起雷音,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连碰都不准碰一下。
穆书凝不解,晏青时道:“修剑之人少碰刀、匕之类的武器,会让剑者的心不正。”
穆书凝半信半疑地将雷音收了起来,没再碰它。
说来也怪,穆书凝明明说明白了自己要修琴,可晏青时完全像忘了这回事一样,检查了一遍他的《炽火诀》第二式之后,就开始让他练习第三式。
穆书凝相当辛苦,明明什么都会但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实在是太难了。
可偏偏晏青时的要求极其严格,穆书凝哪里故意做错了一些,本是无伤大雅,可晏青时偏偏要纠正过来,而他还逗着玩似的,要纠正还不全都纠正好,等穆书凝练个四五遍之后再纠正另外一处,这么一来,穆书凝不但要记自己哪里做错被纠正过不能再错,还要记哪里自己做错还没被纠正要一直做错的,整天下来,他简直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穆书凝相当煎熬,以至于他没有发现晏青时从来都是板着的脸上竟现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第一天的难度对穆书凝来讲就相当高了,直到戌时将过,他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了自己的屋。
临走的时候,晏青时嘱咐道:“明日卯时再过来,莫要忘了。”
这语气,听着竟然还有几分熟稔,就好像他们两个是相识许久的师徒二人一样。
穆书凝半梦半醒间算了一下,晏青时与“秦昱行”的师徒缘分不过近四个月而已。
卯时起,戌时回,穆书凝就这么坚持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穆书凝已经到了筑基中期的修为,《炽火诀》也早已练到了第六招。只不过《炽火诀》第五招之后的难度就与前面有天壤之别,因此穆书凝为装得逼真一点,在第六招上已经“迷惑”了四五天了。
晏青时也不着急,索性就开始给他讲道,让他在心境上有所突破。
这么一来,穆书凝的基础打得相当扎实,与那些灵丹灵药堆出来的不同。虽然他仅仅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但越级与辟谷初期的一战都不成问题。
而晏青时也一直都压着穆书凝的修为,让他的境界稳固,到迫不得已之时再进阶。
按着秦昱行原本的那副破烂身体,能有这样的修炼速度已经是逆天了。
这两个月期间,楚俞情曾来找晏青时几次关于门派之内大事的决断,恰好都遇见了晏青时在手把手教导穆书凝,楚俞情笑得温柔:“这些日子师弟进步都这么大了。”
那笑容让穆书凝不寒而栗。
天道众需半年开一次大会,所有天道众成员都不能缺席,晏青时作为统领,更是需要早些过去。
因此,这天,晏青时把穆书凝叫到了书房里,嘱咐道:“为师此行去天道众要离开七天,这几天,你的任务就是将第六式练会,能做到吗?”
穆书凝抬头看他,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穆书凝在对上晏青时的时候也没那么局促了,穆书凝想了想,说道:“能。”
当天下午,晏青时就放心地去天道众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变故陡然发生。
当晚,穆书凝本打算试试弹响写意,可就在他刚将手放到写意上之时,忽觉眼前一片模糊,胸中涌起一股憋闷感,他强撑着运转识海判断发生了什么,可身体的急速衰弱让他无暇思考,很快,他呕出一口黑红的瘀血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趴倒在地面上。
昏过去之前,他还想着:“这要是楚俞情过来,我肯定死定了。”
三天过后,穆书凝醒来。
醒来之后穆书凝第一反应就是这次昏迷与上次在太虚秘境之中的情况一模一样。他算了算时间,刚刚好隔了三个月。
他稍微动动身体,无知无觉地在冰凉地面躺了三天,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好过。不过这次醒来,除了后腰和脖子那里有些发酸之外,其他处倒还不错,而且精神力相当充沛。
穆书凝神色凝重,忽然想起上次在秘境之中醒来也是如此,不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本该如此。
幸好楚俞情这三天没有回来过,不然穆书凝真的不敢保证楚俞情那种天性善妒的人不会做出什么来。上次他在太虚秘境之中失手心里肯定淤积着怒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憋出来个大的。
穆书凝心中虽是烦躁,但他也对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束手无策。他连自己现在是怎么活过来的都没有头绪,更别提根治现在这种三个月就要昏一次的情况了。
他抬手将烛火点亮,直接就盘膝坐在了写意后面。
暖橙的烛光照着写意漆黑的琴身,显得这把琴极有质感,穆书凝轻抚琴身,爱不释手。
心头微动,穆书凝抬手拨动琴弦。
那一瞬间,哀鸣声简直要让天塌地陷。
穆书凝全身猛颤,只恨自己没有长出四只手来捂住双耳。
刚才那一拨弦,石破天惊,琴声有如钝刀锯木头发出的刺耳声响一般,强势又残忍地撕扯着他的耳膜,一时间,穆书凝头疼难忍。
琴是好琴,琴师也是好琴师,可怎么就发出了那种声响?难道正正为负,弹响写意须得是个对琴道一窍不通的人?
显然不可能。
穆书凝手指停滞在写意上,心绪放远。
天道众。
一场大会要持续五天,第一天的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晏青时还是如往常那般穿着,站在高台上默默看着众成员退场,这种正式的场合他极懒得穿华服,琐碎又不方便,修真界内唯他是瞻,也没有人敢提出什么异议,晏青时乐不得这样,也就这么随意着来了。
入夜,晏青时披着外袍,敲开了“玄”字号门。
天道众内有固定的四大门派住所,供各掌门暂住,提供便利,房门号皆取门派第一字。
“玄”字号门里定然就是玄月毒教教主吴莫虞。
晏青时冷言冷语,丝毫不寒暄,第一句话便劈头盖脸说道:“莫虞,你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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