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轻罗喝了两杯茶，又吃了好几块糕点，稍稍缓和了一下。

　　她依然有些抽噎，“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怀孕了。”

　　“什么？”涂山姝皱了皱眉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糊涂丫头。

　　时轻罗沉默了好久。

　　她突然抓住涂山姝的手，“千凝，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人说过。”

　　“我，我，我……”

　　她“我”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别着急，在我这里你有的是时间。”涂山姝说，“来，深呼吸，然后，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轻罗咬着嘴唇。

　　她的双手紧紧的捏着袖子，袖子上的褶皱纠缠在一起，那双手在微微颤抖，像是不确定，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大概，是未婚先孕这件事应该是给予了她极大的打击。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就算是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说不清楚。

　　涂山姝引导了许久，她依然翻来覆去说了一些没有重点的话，思维混乱，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涂山姝叹了口气。

　　她想起来，没嫁到皇家来之前，她跟时轻罗也算是臭味相投，说好一起做个咸鸭蛋，一辈子闲得要命，富得流油。

　　那会，她们男扮女装，插科打诨，也算是京州城一干富家千金中的反面教材，是不学无术刁钻蛮横谁娶谁倒霉的典范。

　　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彼时学少年鲜衣怒马策马江湖的明艳少女，此时头发散乱，双目通红，说话颠三倒四，疯疯癫癫。

　　半点也看不出从前的明媚阳光。

　　大约，涉及到了未婚先孕这等大事，就算是她也无法释怀吧。

　　在这森严并且不讲理的环境里，大家闺秀如果传出了怀孕的丑闻，除了嫁给那个男人，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是她，前世不小心怀了云星霓的孽种，也被景澈那小狼狗活活折磨死。

　　涂山姝深谙这个道理，现在这种时候，她也不敢太过逼迫时轻罗。

　　她起身，寻了一盘香点燃。

　　不一会，屋子里便氤氲着淡淡的香味。

　　香味萦绕，袅袅。

　　时轻罗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躁动的心果然安静了好些。

　　她双眼迷离地望着放在一旁的博山香炉。

　　淡淡的幽香，从鼻喉充盈，尔后盈满四肢百骸，不安的心也变得稍稍安逸了些。

　　“千凝，这是什么香？好好闻。”

　　涂山姝抄着手，语气悠然，“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云檀香。”

　　云檀香徐徐燃烧，白雾缭绕，袅袅直上，燃起的烟雾如孤云飞丝，渺渺如仙境。

　　凸起的烟雾重叠成一座座小山的模样，恍若青山峥嵘，顿生妩媚。

　　“这种香能定气凝神，别说话。”

　　许久，一盘云檀香燃尽，青烟散去，白雾飘零。

　　大概是云檀香起了作用，时轻罗的状态好了许多。

　　沉默了一会，她终于慢慢开口，“千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从三个月之前的某一天起，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泛红，两根手指交叉在一起，睫毛不停地闪着，很明显是害羞的动作。

　　“你梦到了什么？”涂山姝问。

　　“我……”时轻罗有些犹豫，又似乎是无法说出口。

　　她依然在踟蹰。

　　涂山姝用了足够的耐心等她。

　　终于，她像是鼓起了勇气，“我梦到一个男人，在梦里，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一定很高很壮，他的力量很强，我被他固定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时轻罗说到这里的时候，脸红得不像话，她紧紧地低着头，声音颤抖，大脑空白，“在梦里，我跟他，我跟他……”

　　她已经无法再说下去。

　　又过了好久，她才继续说。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梦而已，可是我没想到……”

　　时轻罗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要把嘴唇咬破。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每天晚上，特定的时间来，特定的时间离开，他温柔又强大，我，我甚至隐隐期待每天晚上入睡之后，期待他的到来。”

　　涂山姝的脸色很难看。

　　“然后呢？”她声音颤抖着问。

　　时轻罗抿着嘴，好久，又说，“千凝，我真的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虽然我也怀疑过，为什么几乎每天都能梦到同一个人，跟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最开始我以为是鬼魂作祟，甚至因为这件事，我还去寺庙里求了一个护身符，但是，但是……”

　　“没用。他还是每天都来，就像是天神一样，降临到我的房间里。与我……”

　　“我想，大概真的只是天神下凡与我欢好，所以，我便放下矜持，享受梦里的事情。”

　　“可是，可，前几天，我看到我最喜欢吃的菜，竟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一口便恶心的想吐，我干呕了许久，母亲发现我不对劲，便偷偷地将我叫到房间里，她对我说，我极有可能怀孕了。”

　　“这种事，我……”

　　“千凝，我怀的，是不是个怪物？或者鬼怪？明明只是出现在梦里，我怎么可能真的怀孕？”

　　“对，我一定怀了一个怪物。”她抓着涂山姝的袖子，“你可还记得，咱们曾有一次从我家书阁偷出来一本书？”

　　“那名字似乎是叫香闺怪谈。”

　　涂山姝当然记得这本书。

　　她跟时轻罗偷出来，主要是看着这名字比较像十八禁的小书本。

　　偷出来之后才发现，名字什么的都是骗人的，那里面讲述的是一个个志怪故事，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特别吓人。

　　那段时间，她半夜起夜都得拉着彩丝或者冷香。

　　可以算是一段可以堪称黑历史的阴影了。

　　“你可还记得，那本书的篇章里，有一个名字叫做魃的妖怪？”时轻罗脸色灰白着问。

　　涂山姝记得这个篇章。

　　那个篇章大概讲的是，一个叫魃的大妖怪，平常都在深山之中。

　　到了春天，是它们的繁殖期。

　　这些妖怪们便会出现在人间，在深夜化身成绝世美男子，在夜里闯入女子闺房，与女子燕尔欢好，每天晚上如约而至，女子怀孕之后，他便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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