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德有点困，作为东厂里最底层的“番子”，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由他来做，这次出海，他原就晕船，还一直强撑着，做着杂役的活，过得苦不堪言，又把他派上去天仓岛突袭，他又是那个攀爬岩壁干掉别人或者被别人干掉的那个。他烦透了做个小卒子，做梦都想立功往上爬。
他在海船上吐得快晕过去的时候，暗暗发誓一定要往上爬，哪怕当个“档头”也好啊。他在绝壁上攀爬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档头”掉到海里摔死的时候，居然没有难过，而是心花怒放地想到，这个位置总算空下来了，他有机会了。
当然他明白这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和他有相同念头的人还有许多。每个“番子”都想当“档头”，这些“档头”又有一百多人，分作子丑寅卯十二颗，每个人又都望着上面，掌班、领班、司房、乃至掌印太监厂公。官大一阶压死人，在等级森严的东厂尤其如此。有时候他也有点后悔，早知道东厂这么难混，还不如留在锦衣卫，当初东厂里到锦衣卫挑人，他觉得锦衣卫没什么前途，故意在督公面前卖弄，进了东厂，可没想到却成了“番子”，“番子”就“番子”吧，说起来东厂这些年的确威风，连锦衣卫都要让他们几分。张小德暗暗憋着劲，一定要立功，早日往上爬。
他成功地拿下了炮台，那些自以为是的守卫，看见从天而降的他们，都被吓得快尿裤子，他很轻易拿下了炮台。他很激动，忙向上面汇报，幻想着可以进天仓岛洗劫一番——一路上关于这个地方如何的富饶早就听得他心痒难耐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被留了下来看守炮台。
他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进了天仓岛，牙都咬碎了，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也只能在炮台和尸体为伴，望着被血染红大海发呆。
有什么可戒备的？他向海里吐了一口唾沫，浓浓的血腥气包围着他，连他这种杀人如麻的也觉得难受，尤其是身旁还堆叠着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琢磨了一下，索性走出炮台向四周眺望，这时候他看见了一艘船。
这是一艘非常漂亮的大福船，船身高大威武，奇怪的是这艘船上好像空空荡荡。船身靠近环岛时，张小德敏锐地发现，那船上没几个人。他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打响口哨，通知和他一样的倒霉“番子”们。
留守的“番子”们都来了精神，憋了一肚子的火总算有处发，上了船追向那艘大福船。大福船跑的也不慢，众人追了好一段距离才追上，只见那船上只有一名身量不足的小子。
张小德觉得古怪，问那小子道：“你船上的人呢！”
小子哆嗦着指着船舱里面：“他们，他们都在那里。”
张小德觉得古怪，“里面？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小子恐惧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哭嚎道：“他们都变成鬼！”
张小德被那小子哭得心里发毛，眼睛一扫，示意几个兄弟先进去船舱看看有什么鬼，几个人提着刀小心翼翼地推开船舱门。
船舱里黑漆漆地，他们刚要掏火折子，就听到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饶是几人胆识过人也有些头皮发麻。他们挥舞出刀剑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砍去，却听叮的一声，几件东西从上面砸下来，直砸在他们的脑袋上，他们未来得及喊出声全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小德等了半晌没等到人，又让几个兄弟进去，这几个人进去之后，点燃了火折子，不由吃了一惊，刚才进去的人都没了踪影。正待要出去，足下却一空，全都掉了下去。
来的人并不多，为了抢功，都上了这艘船，然而检查这艘船的时候，都断了消息，他大声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张小德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没等到人出来，越发觉得船里古怪，他听人说过海上有一种幽灵船，船上装的都是恶灵，只要上了那艘船就必死无疑。他并不信邪，只是当此情形，头皮不免发紧。
只剩他最后一人了，他用刀抵着那小子的脖子道：“你跟我一起进去。”
小子惊恐万分地往后退，张小德哪肯饶他，揪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要么你跟我进去，要么你现在就死！”
小子只得哭丧着脸，哆哆嗦嗦领着他往里面走。张小德很谨慎，一手拉着小子，一手拿刀，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他指挥小子道：“点火！快点！”
小子哆嗦了半天都没点燃火折子，张小德恼了骂道：“你是猪吗？连个火折子都点不着！”说完自己拿过火折子亲自点燃，就在他点燃的刹那，他看到小子诡异的笑脸，他心里一惊，忙将剑刺向小子，可是自己的小腹却一阵刺痛，他低头看了看，只见自己的小腹上插着一柄雪亮的剑。
“你是谁……”张小德没有等到自己问题的答案，在他问完的同时，脚下的板松开了，他的身子不停往下坠，直至坠入大海里，他终于知道之前的兄弟们都在哪里了，他竭力伸手想要抓住他们任何一个人，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小子望着他下坠的身影，冷冷地说道：“我叫初九。”说完合上了舱门板。
消灭了所有人后，初九将应安安放出来，又将船驶到流光指定的地方，方便等待接应他们。就在他们最接近环岛时，除他和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黑毛都上了岸。
流光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紧跟着她的黑毛，还好小家伙游得比她还稳健，四只爪子在水中不停地划。她还是不放心，紧了紧拴在身上的绳子，黑毛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她靠拢了一些。
老四瞅了她一眼，轻声道：“一会不能千万不要让黑毛发出任何声音。”
流光点点头，对黑毛又轻声嘱咐了一遍，黑毛一边划动四只小爪子，一边抬起小脑袋看她，倒似有几分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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