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桐走到应安安身旁道：“你不累吗？”

　　应安安睁着红肿地眼睛不解地望着裴桐，裴桐努力努嘴道：“你要不要换个姿势？一直这么趴着，胳膊不酸腿也疼了。”

　　应安安这才明白裴桐是来取笑她，恨恨道：“要你管！”

　　裴桐笑道：“我是不想管，我只是不想船上又多一个残废，需要照料。”

　　应安安回过神来，只见身旁哀鸿遍野，极其惨烈，绕是她胆大见多识广也有些心惊，她慢慢站起身，揉了揉眼睛道：“现在打算去哪里？”

　　裴桐道：“哪里都去不得，等死。”

　　应安安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头道：“这附近难道没有一处可以落脚安身的地方？”

　　裴桐笑道：“除非我们运气好，碰到一艘满载货物又没有几个老弱病残的商船，洗劫了他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应安安撇撇嘴道：“动不动就打劫商船，难道没别的法子吗？”

　　裴桐抱着胸道：“你说有什么法子？”

　　应安安道：“可以和他们谈生意啊。”

　　裴桐奇道：“谈生意？谁会和海寇谈生意？”

　　应安安道：“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要价码足够，什么生意都可以谈。”

　　裴桐道：“那这样吧，如果老天爷让我们碰到一艘商船，你就去谈生意。”

　　应安安欣然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裴桐见她如此，知道她大概可以撑得过去，遂对她道：“你去和流光商量吧，万一遇见了什么船，怎么去谈买卖。”

　　应安安往流光那走，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对裴桐道：“谢谢你……我没事，我可以撑得过去。”

　　裴桐笑道：“你当然可以，你是要做大海商的人，怎么会被区区小事打倒？”

　　应安安仰起头，强撑着扬起一只拳头，像是在宣誓什么，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海面，转身走向了流光。

　　船在海上漂了二天二夜，尽管他们往最大的航路上边行驶，却没有碰到一艘商船。白日里热得快要被烫熟，到了晚上偏又冷得沁骨。这般日夜煎熬，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住，何况这满船的伤病员。个个口中起燎泡，唇色发白，连呻吟声都发不出。连黑毛都没了精神，躲在一处打蔫。

　　流光心急如焚，她恨不得分成几个，在四面八方望着四周，寻找船只的影子，甚至在夜晚，她也会忽然惊醒，站在船舷旁四处张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艘船，只可惜连个舢板他们都没碰到。

　　裴桐见她如此，劝她道：“别忙了，再看看你自己都熬不住。”

　　流光不语，只是不停向远处张望，裴桐又问她：“值得吗？”

　　流光愣了愣，裴桐指了指满地半死不活的海寇道：“为了这些人回来，放弃自己家人，和我们一起等死，值得吗？”

　　流光望着远处答道：“我没想过值不值得。”

　　裴桐看着她道：“你啊，就是心软，怎么说都改不了，如今倒好，这个毛病终于要把你害死了。”

　　流光笑道：“师父，我不是个好徒弟。”

　　裴桐摇了摇头，十分嫌弃地说道：“可不是？不识时务，对敌人心慈手软，真是要命。”

　　流光并不还嘴，她同裴桐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心一意地望着远处，忽而瞥见了一点红色的影子，不由激动地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眼见那红色一点点变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抓着裴桐道：“师父！你看那是不是船！”

　　裴桐颇觉意外，顺着流光指得方向看过去，果真在天际微亮的地方看见一艘红色的船影，那船离他们极远，天又刚蒙蒙亮，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个船的形状。裴桐振奋了精神，直奔船舵边，又唤醒了几个受伤不重的人，一起去划船。

　　流光叫醒了周牧云和应安安，兴奋地告诉他们这件事，周牧云听说有船，急忙起身站在船边张望，只见那艘船的影子越来越大，不由喃喃道：“看来天不亡我。流光，你拿一面铜镜到桅杆顶上，借着太阳光反射照向他们的船只，应姑娘，你去再确认一遍，所有露在外面的东西是否还有五龙帮的标志。”

　　流光急忙应下，抓起铜镜纵身上了桅杆，站在了最高处举起铜镜，初生的太阳光芒并不强烈，流光换了好几根桅杆，调整了好几个位置，方才找到了最合适的角度，借着一点点微微光芒照向远处，这点点微光根本无法引起那艘船的主意，眼见着那船要往另外一边行驶。

　　流光想了想索性把当初用来反射的光芒的所有铜件全部用绳子绑起来挂在船帆上，铜器反射着阳光，形成一大片金光瀑布，这片金光闪耀终于引起了那艘船上的人主意，他们改变了航行的方向，向他们驶来。

　　众人站在船舷旁翘首以待，看着那艘载着他们希望的红船正款款向他们驶来，应安安的心情亦很激动，默默在心中复习自己打了上百遍的腹稿，想象着该如何应对船只主人的审问。

　　可是船越靠越近，她却愣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船，船是楼船，约有七八层高，船身和寻常的海船无异，但是船身上却挂满了红灯笼，连船帆都是鲜红的颜色，此外船上张灯结彩，挂着各种在海上航行毫无用途的饰物，让整艘船看上去甚是暧昧。船未至，海风先送来了腻人的香气，远远就可以听到船上传来的笑声和歌舞宴乐声，此外还有女人的声音！

　　应安安张口结舌，不由望了一眼流光，流光也是一头雾水。倒是一旁的海寇们看见此船，个个精神一振，咧起嘴笑起来。甚至还有人趴在船舷边向那船招手，高声呼唤，一扫颓败之色，病痛也去了三四分。

　　裴桐见两人茫然地模样，对她们解释道：“这是红船。”

　　“红船？”两人仍是茫然，“什么是红船？”

　　裴桐看着两人明澈的目光，倒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道：“就是……青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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