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刚才你是真的想把我送给老四吗？”

　　周牧云没有回答，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书册上滑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流光的眼神黯淡：“我以为先生你……”

　　“我是什么？”周牧云冷声问道，“我是好人？这船上没有任何好人，你忘记你在哪里了吗？这里每个人都是海寇，包括我。”

　　流光望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你不像。”

　　“不像海寇？那我为何会在这里？我是这条船的船主。”周牧云嘴角浮出一抹浅笑，“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你以为你看到的，未必会是你看到的。”

　　流光深吸一口气道：“果真如此吗？我不这么认为。”她指着海图道：“我看到你你想要去攻打玄武岛，不错吧？”

　　周牧云笑了笑：“还有别的吗？”

　　流光指着海图道：“这个玄武岛位置距离海岸很近，易守难攻，若是不能一举拿下，反而会被其所害。所以你根本不想正面攻击，而是想借用玄武岛附近的长礁岛做掩护，先派人到玄武岛，将人诱到长礁岛，将其拿下。”

　　周牧云的笑容倏然消失，久久地盯着流光，良久后道：“你和你父亲学的？”

　　流光道：“我自小跟在家父身旁长大，也曾看他和副将商议如何排兵布阵。”

　　周牧云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这件事更不要和任何人说及，否则祸事更大。”

　　流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周牧云仔细地打量着她，她的样貌娟秀，虽然一副假小子的打扮，却掩饰不住女孩子的细腻，动作里下意识里还带着女孩子的娇羞。

　　“以后不要总是低着头，走路时步子迈得更大些。要像个男人一样昂首挺胸，不要总用手摸你的脸。”周牧云道。

　　流光虽然疑惑，还是点点头，“知道了。”

　　“去睡吧。”周牧云道。

　　流光望了望他案几上放着的食盘，他一口也没动过，对他道：“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吧。”

　　“不必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对付熊才三吧。”门外又传来熊才三鬼哭狼嚎的声音，周牧云淡淡地说道，“我是不会救你的。”

　　流光的心里一沉，她知道周牧云的话是真的，只得怏怏躺回了自己的小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周牧云没有杀她，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大可以把一切推脱，甚至可以偷偷将她处决，可是他没有，相反将她保了下来。

　　她透过纱帘望向周牧云，他依然在案几旁读书，似乎充耳不闻周围发生的事。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海寇，从前顾长盛处决海寇之时，她也曾悄悄地去看过，每个人都面孔狰狞，身上脏兮兮地，像八百年没洗过澡，说起话来，满口污言秽语。他却这般不同，模样已是少见，干净斯文，温润如玉，最是难得的是通身气派，莫说是海寇，就连她见过的朝臣的气派也不及。

　　她暗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海寇呢？

　　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船舱外熊才三的吼声一直未绝，她肚子饿得咕咕响，更加睡不着。

　　翻了个身，正待要想骗自己睡着，却闻到一阵芝麻的香气，顿时两眼放光，扭头一看，却见周牧云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小碟子，碟子里装着几片芝麻糖饼。

　　流光也不客气，抓过芝麻糖饼一通嚼，甜甜的糖饼瞬间填满了空虚的胃，顿时整个人精神一震。再看周牧云，他已经飘然回到了自己案几前，依然握着书卷。

　　一连吞下了三个糖饼，流光感到口中干渴，遂悄悄下床倒了半盏冷茶喝。想了想又倒了一盏茶端到周牧云的身旁，周牧云头亦不抬，像是未瞧见她一般。

　　流光偷偷扫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书，却是一本《宋词》，不免心里觉得古怪，周牧云书架上的书多为史册、兵书、船谱类的书，偶尔亦有几本《大学》、《中庸》之类，一向没见过他会有如此闲情逸致读起诗词。

　　周牧云放下书卷问她：“你读过？”

　　流光摇摇头，“没有。”

　　“你都读过什么书？”周牧云道。

　　流光指着书架上的《六韬》、《孙膑兵法》、《武经七书》道，“这些都略略读过，但是也不是全懂。”

　　周牧云略感惊异：“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何读的都是这些书？你父亲教你读这些书，却不教你读《女则》、《女诫》这些吗？”

　　流光不以为然：“谁说女子不能读这些了？我父亲是个名将，我是他的女儿，自然也要读兵书。”

　　周牧云望着她的神情笑了笑：“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流光没有听明白，只怔怔地望着他：“什么？”

　　周牧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海面上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海浪声一声连着一声。

　　迷迷瞪瞪睡到半夜，忽而船舱外喧哗声起，流光被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却见周牧云依然在案几旁读书，此时却放下了书卷，掀开了窗帘。

　　海面上火光四起，比邻的“盘龙号”上警铃大作，船上打做一团，桅杆上、甲板上满满都是人，还有一队人马正顺着旋梯往船上攀爬，他们每个人的衣袖上都有一个红色的鲨鱼标志。

　　门被敲得咚咚响，“周先生！周先生！不好了！血鲨帮突袭我们，我们的船被点着了！”

　　周牧云立即走到门外，只见甲板上到处都是火，血鲨帮的人布满了甲板，正在和和五龙帮的帮众们厮杀。周牧云顿觉不妙，他这一船原本得力的人就不多，熊才三和老四偏偏都受了伤，两人分别血鲨帮的人包围绞杀，不能脱身。血鲨帮的人似乎知道“潜龙号”的战斗力较弱，派了最多的人手在这里。

　　五龙帮实力最强的“飞龙号”和“亢龙号”距离这里最远，若等他们增援只怕船都烧光了，而“盘龙号”本身无暇分身，就算他们有能力救援他们，张宝旺恐怕也不想帮忙，能不趁火打劫就已经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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