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净不忍多看,抬起头来往天上望去。
她的头顶上方正有一团浓墨般的乌云,那乌云形状就如同一张犹如恶鬼般狰狞可怕的脸,恶鬼的唇边还带着一抹嘲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心脏突然一阵紧缩,连日来为给孩子们治脚本已耗费大量心力,此时所有疲惫一同袭来。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像是所有的白昼之光被黑云尽数挡去。
全身力气净失,池净膝盖一弯,软绵绵地就要向地上倒去。
“小师妹!”一直紧跟其后的石苍术正好接住了她,看到她脸上一片苍白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沉痛不已。
小师妹到底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在后面追着她叫她也充耳不闻...
她这副模样,他怎么放心回明月?要不是明月的国情急报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上来了,他才懒得回去,那些什么大臣们敢窃国的就窃去好了,他又不稀罕...
可是事情并没有窃国那么简单,哎,一国之君难当,难当啊!他们奇门山的弟子为何都这样命好苦。
还是回去写信让师兄们尽快赶来接手吧,从今往后,他们师兄弟轮番守候在小师妹身边,此生再也不让她独自一人承担一切了...慢着,他刚刚提到了什么,写信?
眼前闪过一只又胖又圆憨态可掬的小鸽子,石苍术眉间染上几许轻愁:他今天是不是已经写过信了?否则怎么眼前老闪过这只小胖鸽子,又或许,是不是太久没吃烤鸽子的缘故?
烤鸽子是真的人间美味,尤其那些信鸽,因常飞行遥远的路程,翅膀与腿间的肉质鲜美而结实,弹牙而不柴...
呸!石苍术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小师妹还昏迷不醒,你还在想着吃的!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经常走神不说,最重要的信也常想不起来到底是写了还是没写,现在连比一切都珍贵的小师妹也排在烤鸽子后面了吗?
真是畜生,畜生!枉为人兄!
石苍术在心里狠狠骂道,脚下再不敢停顿,忙抱起池净往回走。
...
“姑娘怎么会突然发起高热来呢?”玉瓶将手上的柔软布巾浸入铜盆,让布巾吸满了水后又匆匆拧干,放至池净额头上。
“我也不知道,我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小净儿往院外跑去,我以为她有什么事,便追了过去。”石苍术也懊恼地道,将小师妹抱回来后小师妹便发起了高热,早知道跑快一些追上去拦住她,不让她出去。
“都怪我...”玉瓶愧道,要不是她忙着照顾孩子们,没有察觉姑娘跑了出去...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都不懂医术,唯今之计要尽快去寻来大夫...”楚家道。
“对,我去请大夫!”何必方道,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石苍术不满地开口阻止了何必方的脚步,他最瞧不起这些莽夫了,动不动就去请那些庸医。“谁说这里没有懂医术的人?”
他不就是一个?
“你们都退出去,我要给小净儿看病,本公子看病不喜欢有外人在场。”石苍术傲然道。
“我们怎么可能放心把池姑娘交给你?”楚家早就看他不顺眼,此时见到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更是直接杠上了。
“再说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妥,不妥。”何必方也不赞同,这位石公子平日里并无与他们交好,只整天像个跟屁虫般跟在池姑娘身后毫无建树。按他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其池姑娘现在昏迷不醒,奸人欲趁人之危,绝不能让她落入奸人之手!
谁知玉瓶却对他二人使了使眼色,“石公子,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她现在体温越升越高,劳烦你一定要尽快医治她!”
说罢,也不容楚家与何必方二人反对,一把将二人扯了出去再慢慢解释。
她相信她家姑娘识人的眼光,这位石公子宁愿自己被叮得满头包,也不想让姑娘被半只蚊子扰了睡眠,她信他!
更何况,若真有不轨之心,他也不必将姑娘一路抱回大杂院来了。
...
“哼,什么你家姑娘?是我家小师妹!”石苍术翻了个白眼,这才坐至池净床边。
奇怪,方才抱她回来的时候她除了昏倒过去外也没什么迹象,他也把过脉,只是普通的耗费心神疲累过度...怎么一回到这院子里来就发起高热来呢?
怪自己不够细心。石苍术轻轻地将池净的手从被中拉出,将她宽大的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她那莹白如雪般的手来。
大夫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别的,他这不算亵渎小师妹,更何况小时候他和小师妹也互相替对方把脉以学习诊脉过。这么想着,他便心安理得地将池净的袖子再往上推了推,直到完全露出小半截玉臂来。
他将视线从袖子上收回,这才往她的腕间望去——
等他看清了她手臂上的东西,石苍术一张俊脸瞬间沉到了底,如山风骤雨疾来之色。
...
他要等她醒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在池净的布袋内找出一套银针,石苍术精准地刺入她的身上几处穴道,不出片刻,她身上开始不断地冒出热汗来。又给她喂了一颗药丸,石苍术很有把握,她不出半个时辰便会醒过来,并且高热也会彻底退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便将玉瓶唤了进来,吩咐她将池净身上衣裳褪去,同时必须不断地替她擦汗。
交待完,他便走了出去,守在门外。楚家与何必方也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何必方微微颔首,楚家则悻悻然别过了脸。
石苍术并没有在意他们二人,他倚在门前抱手守着,陷入沉思。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宿命,那小师妹的宿命是什么?难道就是三番四次地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性命吗?她做这一些的时候,难道不会心有不甘,不会怨天不公吗?
师父在世时常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世间不服天意的人千千万万,但最后却都纷纷按照天意安排的路走了下去。可知这是为何?
只因人心是不可自控的,每一步大运,每一步流年,都会经由天象牵引着人的心,使之有所改变而不自知。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善恶转变只在瞬息之间。
思绪万千,石苍术微仰起头,迷离而带着淡淡悲凉的眸子望向天上那一簇簇越来越多的乌云。
这天象,与十二年前的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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