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蛇死了一批又一批,但仍有数不清的后来居上者,顺着前面倒下的蛇尸往上爬。
秦家跳下来帮忙的那几个属下都被好几条蛇咬了,但因为事先服下了池净给的药丸,因此即使摇摇欲坠,也没有倒下去。
不能倒下…
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将离握紧了手中铁扇,褐环白蟒余下的那只眼里折射出冷冷的光。
它已经看不清红鳞巨蟒的所在位置。
但那又如何?它的蛇群庞大好比千军万马,任他们插翅也难飞!
“啊!”池净猝不及防被蛇咬了一口,低呼出声。
“净净!”将离焦急地喊了一声,扶住她的手以稳住她的身子。
“不好,姑娘受伤了!”楚家手上杀蛇的动作更急切了些,迅速清除了眼前障碍,朝池净靠拢。
“它们怎么了?”在一团混乱中,唯有东方乐感觉到蛇群似有不妥。
褐环白蟒不知何时退得远远的,呆如木鸡望着他们这些人。
“嘶嘶!”等回过神后,它急切地叫了两声。
众蛇整齐划一地往后退,片刻,被蛇群包围着的众人脚下不可思议地清出了一块空地。
他们不再是踩在蛇堆上,而是终于脚踏实地地踩在了地上。
一时间,池净等人也愣了。
褐环白蟒身上的血仍流个不停,但它像是毫无所觉,歪了歪头,轻轻地又“嘶嘶”了一声。
红鳞巨蟒正好有了喘息的空间,疲累地盘成了一圈,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回了一个“嘶”。
褐环白蟒似乎又呆住了。
它的身上还插着池净的匕首,而此时池净却莫名感觉它有几分呆呆的可爱。
她一定是被蛇咬得神经错乱了。
因为体内的血的缘故,她是百毒不侵百蛊不惑的,这些蛇毒毒不死她。
可是流血也会疼呀…
是了,血!
池净蓦然低头,往脚上伤口看去,那蛇咬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渗出了少量的血。
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却又被褐环白蟒的一个动作震惊了——
它退开了几步之外,身子俯了下来,这个过程中甚至触动了身上匕首,导致匕首插得更深了些,血流得更急了。
可它没有去理会。
硕大的蛇脑袋突然就紧贴在地上,又微微仰起,再低低俯下,反复三次。行了三次礼后,它的脑袋便紧贴着地没有起来,那卑微的姿态,似乎在等待池净的宽恕。
就连将离眼中也有了几分惊讶,而池净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不发一语。
一如当初红鳞巨蟒初见她之时。
全场静默如无人。
“姐姐…”小鱼突然唤了她一声,竟是软软地替褐环白蟒求情:“它知道错了。”
蛇是冷血动物,也是生性比较高傲的生物。它们不像狡猾的狐狸,黄鼠狼,或者老鼠那般多心眼,它们一贯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天性。
也正是因此,它们没有必要撒谎。
所以她是相信小鱼说的话的。只是…
池净看着不敢抬头的褐环白蟒,眼里浮浮沉沉,令人看不清她的思量。
她想起那个清晰无比的梦里,褐环白蟒张开了腥臭的大嘴,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那种窒息感如此强烈,强烈得她时至今日仍无法忘怀。
人常常做梦,然而却不是所有的梦都是预示梦。
更多时候,人们做的梦仅仅是大脑皮层活动导致,混乱而毫无逻辑,通常醒来之后就会忘掉七八成,更甚者睁开眼睛的同时就已经不记得上一刻钟梦见了什么,这样的梦根本没有半点意义。
可是预示梦不一样。
它清晰,如身临其境。它深刻,经久不忘。在预示梦中,从梦的开始到梦的结束,不管这个梦的长短,梦者都能毫无遗漏地记得清清楚楚,平日里哪怕丢三落四记忆力极差的人,都能有条有理地再次将这个梦复述一遍。
就像无形中被放大了身体所有细微的感觉,去感受这个梦的一切,播放给梦者的灵魂看,而不是眼睛。
若这个梦已经过去了很久,却又在今日频繁地想起来,那么必定是这个梦在提醒你,它所要应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而池净所做的褐环白蟒将她吞食入腹的梦,显然正是预示梦。
这条白蟒虽然没有怎样伤害到她,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它不是一条好蛇,自然也不会有好感。可是现在…
“姐姐…”小鱼又远远地喊了一声。
罢了,虽然战下去未必会输,但这么瘆人的蛇坑,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先解决眼前事吧!
“请让我们通过。”池净淡然道。
褐环白蟒脑袋一顿,察觉出池净话中的冷漠。它不敢丝毫怠慢,直起身子来朝蛇群们看了一眼。
也只能看一眼了,毕竟它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
只此一眼,蛇群们纷纷心领神会,往两边爬去。
不大一会儿,眼前就分出了一条干干净净的路,没有骸骨,没有蛇粪,甚至之前战死断成两截的蛇尸也被它们自个儿用尾巴扫到了一边。
这些是蛇精吗?
秦玧目瞪口呆,看到段顺姑心平气和无畏无惧地走了下去,这才急忙跟上。
虽然他很怀疑这些蛇是不是在使诈,耍手段引他们下来送死,但比起集体送死与自己被落在后面,他更愿意紧跟他们一起啊!
他的个老天爷唉,蛇能听懂人话,还会给人让路,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秦玧打着冷战,双腿抖个不停,尽力让自己在群蛇众目睽睽之下走得稳一些。
他突然有一种,人间的天子都未必能受到这种礼遇的感觉。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在边上只依稀听到了他们说了一句池净受伤了,下一瞬间便整个局势大变。
难道池净受伤,这些蛇们出于怜惜之心,所以停下了攻击?
他看着池净绝色容颜,脑袋里混乱一片。
想不通,想不通。
…
所有的人都顺利通过了蛇坑,走到了对面出口的石门旁边。
秦家属下们互相给对方敷药,同时看向池净的眼神更炙热了。
而池净与将离二人仍立在蛇坑之中,给红鳞巨蟒身上每一处伤口都包扎了之后,这才仔细审视着褐环白蟒的伤。
那两把匕首还插在它身上。
它不敢看她,只诚惶诚恐地低着头,伤口太疼,吐舌头都不敢。缺了一只眼的白蟒此刻令人感觉更为可怖,身上伤口亦血流不止,蜿蜒滴落到身下白色的地砖之中,很快就形成了一小滩。
甚是刺眼。
看着这样的白蟒,池净实在是纠结万分。虽然她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跟红鳞巨蟒作对,但红鳞巨蟒也算她的朋友吧…
此刻若她要取它的性命,轻而易举。她不能留下它,否则日后定后患无穷。
褐环白蟒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眼里带着微微绝望,与不能反抗的颓然。
池净紧绷着脸走到它身旁,而将离亦步亦趋,紧贴她身旁,以防眼前白蟒突然伤人。
以前看的那些书里的主角,明知道对方将来会对自己不利,却又因为一时心软放过对方的,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她看来,简直圣母。
她抿唇看了它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去。
褐环白蟒闭上了眼。
下一刻,它感觉到身上匕首被抽出,扔到了一边。同时,有药粉撒在了它的伤口之上。
它讶然睁眼。
池净随便给它撒了点有助伤口愈合的药粉,也不帮它包扎,不自然地别开脸,不去看那呆滞的蛇眼。
“好自为之。”
她只能做到这样了,割腕喂它血助它疗伤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何况那么多人看着呢。
还有,预示梦什么的,说不定是半真半假呢?曾有人告诉她,动物修行挺不容易的…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它既然做出了选择不再伤害他们,她也不赶尽杀绝便是。
直到离开了很远,池净似乎还能感觉到褐环白蟒用余下的那只眼呆呆看着她,有迷惑有不解,有后悔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感动的眼神。
它领着众蛇,集体立起半边身子,一动不动地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离开。
这些成精的动物真是够了。她甩去心里莫名的不自在,就看到眼前红鳞巨蟒将小鱼放下,回头向她低头行礼。
池净忙看向金牌翻译官小鱼。
“大蛇只能送我们到这里了,后面的路要我们自己走,它说它会在最后一道门等我们。”小鱼有些不舍地摸了摸红磷巨蟒的脑袋。
它吐着信子,用脑袋蹭了蹭小鱼的手,又叫了两声。
小鱼举起的手一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小鱼,它又说什么?”池净见状问道。
小鱼撇了撇嘴,情绪明显低落,“它说让我减肥,说我胖了。”
“…”池净望天。
然而,依然感觉这一鱼一蛇有事情瞒着大家,更准确来说,是瞒着她。
不过她知道小鱼不想说的事,就算你拿刀架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说的,只得不再追问。
红磷巨蟒扭着身子,身上伤口被他们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像被锯成了一段段,莫名可笑。
秦家属下们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它悠悠从面前爬过,又一闪在某个机关处消失不见,这才纷纷放下心来。
红鳞巨蟒不能进入石窟与后面的九宫八卦阵,只得从自己专属的暗道中提前到达终点去等候他们。
也就是说,它最多只能在虿盆这一关能帮得上忙罢了。
“姐姐,它们叫你少主。”红鳞巨蟒走后,小鱼突然附在她耳边悄咪咪地说了一句话。
他们?池净心内微惊,很快反应过来小鱼说的是“它们”,而不是“他们”。
那些蟒蛇…认她为主?为什么?她又不是什么从小养蛊的苗女瑶女…
再看小鱼,她转过头去又在快快乐乐蹦蹦跳跳地啃起鳄鱼干来了。
这孩子…
…
按照画图人的阴险特性,从蛇坑到石窟这段路一定有陷阱,他不可能让他们那么快就顺利到达石窟。
画图人一定是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吧?他一定活得很辛苦,才会满脑子想着怎样设计满满的机关害人,这糟老头可坏了。
基于小鱼凭空消失的前车之鉴,池净这次紧紧握着她的手前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然而哪怕这样,世事仍不遂人愿。
离开蛇坑后,又是一条长长的石道。这地下宝藏真的有这么大吗?还是其实他们都在一个范围里兜圈子?
池净不敢肯定,回忆了一下那藏宝图,也没有别的路,只能先找到石窟,才能继续通往下一关。
想起图上画的这个语焉不详的石窟,她眼皮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她在现代时是参观过某些石窟景点的,因此对石窟的感觉总有些不太好。
那个开凿于北魏时期的石窟,近十万尊的佛像中,在后世的几次有名的禁佛令与灭佛令,以及一些利欲熏心又无德的盗凿者蓄意破坏倒卖下,几乎十之七八的佛首被砍了下来…
就像圆明园里被割锯下来的著名的十二生肖铜首一样,这些文物的损害,残缺,流落海外,见证了历史上一次又一次的人为劫难,真相总是令人心疼难忍。
这个地下宝藏里的石窟,也会是那样的一个让人愤怒又无力的佛龛吗?
“呼…好困。”小鱼揉了揉眼睛,甩了甩她的手。
池净恍然回神,算了算时辰,地下虽然不见天日,但他们进来后估计也得有一天了,如今已经亥时了。
难怪小鱼会感觉疲倦,原来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啊。
再看看其他人,经过了一天的心惊胆战,石室惊魂,还有鳄鱼蛇群轮番攻击,一个个都面如菜色,看起来也是支撑不下去了。
刚好眼前石道比较宽敞,池净干脆下令道:“就地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此话一出,秦玧率先松了一口气。
太累了,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放心,要亲自跟下来一起寻宝的?
躺在冰冷又硬邦邦的地上,以石头为枕,他苦不堪言。从未如此想念唐汐,想念她因为发胖后炙热的体温…
当然,他更想念与青楼如意最后那次销魂的巫山云雨…
不过,十个唐汐,十个如意都比不上一个山鬼啊!他半闭着眸子偷窥着池净,看到那个叫将离的男子将池净的手紧握住,心下顿时不悦。
等他夺下这宝藏…哼!
实在是太过于疲累,他幻想了一会儿,便再也支撑不住而睡去。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有节奏,有秩序地响起,包括小鱼的…
池净被吵得睡意全无,只得坐了起来,无力扶额。
今天她又出力又出计,最累最困的该是她了吧?
她也好想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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