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午年,戊午月,戊午日,戊午时。
池净掐指的掌上功夫当然没有其他人熟练,所以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还果真是一道难题啊。
此等八字,数百年难得一遇,已不是能按常理来推断的。
这些术士自学成出师以来,当然也见识过不少与常人迥然不同的面相,或批过不少难以看透的气势不凡的八字。可像这样奇特组合的,只从祖上传下来的书稍有提及,但那也仅仅是提及罢了,并没有半句相关定语。
他们向来心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何况大脑一片茫然,根本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面面相窥,此时都期待着有前辈能出来解惑。
但现场依然一片缄默。
戊午。池净努力地回想着,这八字其实她曾见过。感谢网络科技的发达,常年研究易学而成痴的爸爸,曾经就叫她在网站上搜索过这个八字。
那是相传为三国里武圣人——关羽的生辰八字。但经过大量考古考证,已经证实了这是谣传,并非关公的真实生辰八字。
其实看这八字全是火土,一片枯燥,联想到那据记载里关公时刻像被火烤着的红脸,骄傲的性子,以及那满腔热血,忠肝义胆,也就不难猜出为何传出这等谣传了。
但关公的忠君思想,让不少帝王不断神化之,推崇之,到了清代更是被奉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崇为“武圣”,与“文圣”孔子齐名。
所以即使知道这并非那位忠义英雄的八字,却还是不少人打着研究圣人的旗号,对“戊午,戊午,戊午,戊午”这个八字重复分析。
据《三国志•关羽传》记载,公元263年,魏灭蜀,庞会杀关彝,关氏举族被灭,关羽不但死无全尸,还绝了后,其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英雄。
先不论这些,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这真的是关公的八字,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很多时候因为种种因素,命运也有天差地别,所以算卦批命根本不存在百分百的准确率。
更别提她还有杀手锏…
她定眼看了看眼前这男子。须臾,不由得微微惋惜。竟是战死,并且死于熊熊大火之中,也是不得善终。
池净仍有些犹豫。她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死亡方式,也就是说只能看到对方死去的那一刻经历了什么,却不能看透别人的一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男子一咬牙,抛出一个灰色绣金枝莲钱袋,“今天谁能说得出这八字过去未来将会如何,这袋金叶子,就是他的了!”
金叶子!池净眼神一亮!
下定了决心。罢了,这八字就按关公的论断吧!
她刚想开口,却被别的声音挤了下去。
“此八字一片火土,必身患隐疾…”
男子摇了摇头。
“此八字反复伏吟,是否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男子对那人“呸”了一声,怒目圆睁,“你才不在人世!”
“此八字三妻四妾…”
“只娶一妻!”他又打断。
“此八字…”
不断地有人挑战,又不断地有人失败。
一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忍不住出口讽刺:“什么最好的术士尽数聚集于此,于我看来,尔等都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你!”
“太过分了!”
“无理!”
“莽夫…”
众人发怒,正欲群起而攻之。
…
“此八字将战死沙场。”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瞬间鸦雀无声。
男子精神一振!再开口,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方才是哪位大师?”
池净向前一步道:“正是小老儿我。”
众人定睛一看,一时间都被池净脸上的那块大肉疤吓住,又见她神色镇定,不骄不躁,众人很有默契地都不再发言,静观其变。
“大师…我,我这…”男子一急,说不出来话。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不再结巴,顺畅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大师,此言差矣。我并无从军。”话虽如此,他对她,却多了几分恭敬。
并无从军,不代表以后不会从军。池净看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他大惊失色,踉跄着退了一步,望向她的眼里净是震惊。
震惊过后,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杀意。
池净当然没有错过他这极快的一丝变化。看来,她蒙对了。
“英雄是做大事的人。”她道,暗有所指。她会保密,所以他不该与一小小术士较劲。
“大师,我会在何年何月何日战死沙场?是以什么方式死去?”他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半点细微的表情。
“寿终之日恕我不能透露,但你会死于大火焚烧之中。”她自信地道。
“征战沙场用的是拳头,是刀枪,是长矛,怎么可能葬身火海?”他不置可否,却没有像对其他人那般出言不逊。
“当然是出乎你意料的火攻。”能猜到的战术,也就不叫战术了。
火攻么?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却是已信了她一半。“那大师还能看出我以前是什么身份?”
“亡命天涯之徒。”池净道。
接着他又问了几个与自身有关的问题,池净都一一回应,并且毫无差错。
“关离心服口服。”他正了正容,对池净拱手作揖。
关离?也姓关?
池净神情古怪…真那么巧?
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啊。池净接过关离递来的一袋金叶子,转身便毫无留恋地快速离去。
直到池净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里,他们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
“神仙呐。”一人喃喃道。
“老前辈!”有人一拍大腿,“我要拜师!”
“我也要拜师!”另一个年迈的声音跟着附和。
“师父!师父请留步!”更早已有人追了过去。
一阵哗然,但池净早就遁入茫茫人海中消失不见。
不多时,大家遍寻不见的池净从另一处僻静小巷走出来,外袍下的她穿着一套淡绿色滚粉红花边的交领襦裙,而外袍早已脱下充当包袱,包袱里放着的正是她的假发假胡子和金叶子。
戴上面纱,她明眸善睐,细眉弯如月,丰姿绰约。
谁又能想得到这蒙着面纱的清丽女子,会是刚刚天机巷里那昙花一现的老神仙?
池净回头望了一眼这攘来熙往的热闹市集,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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