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盼在黑暗中冷哼一声,黑色的宽袖一挥,无数飞蛾扑簌着翅膀一涌而出。
黑蛾们看起来轻盈又脆弱,但身影却诡异地一闪,于半空中齐齐停驻在秦玧掷过来的匕首上,那匕首竟止下了狠厉的攻势,像被黑蛾们凭空生出双手来凌空抓住了一般。
秦玧大惊,忙道:“雨盼妹妹莫怪,但我并不是有心想要伤害雨盼妹妹!”
“呵呵,难道秦少爷这是跟我开玩笑不成?”顾雨盼冷笑。
“不,其实我这样做,是在帮你呀,雨盼妹妹。”秦玧小心翼翼地道,看到她操纵着那群小黑蛾叼着他的匕首,轻轻落入她的手中后,又无声地飞回她袖中去,这才小小松了一口气。
也是他失策,一时忘了这小毒女袖中还有这东西。方才他一心只想着杀掉她,好取得她包袱里的食物,也能让自己多一分活着出去的胜算。
“帮我?杀我是为了帮我?那你倒说来听听,这是怎个帮我?”顾雨盼气笑了,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半身隐在黑暗里,嘲讽地看着他。
“雨盼妹妹,你想想,那黄鼠狼答应了你,要保你平安,对吧?”秦玧道。
在上一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得而知,但顾雨盼透露过自己可是拿到了“免死金牌”的。
于是他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是它会不会是在忽悠你呢?你看,方才我试探着对你出手,它都没有出现。”
“试探?”顾雨盼眯了眯眼。
“是啊!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你下死手?你没发现我根本没有伤到你吗?我方才不是说了,待我们从这里出去以后,只要有我秦玧在的一天,你顾雨盼就绝不会无依无靠地活着!”他声茂并情地指着自己胸膛道,“我秦玧,难道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忘恩负义,阴险狠毒的小人吗!”
“我怎知你心中所想是真是假?”顾雨盼道。
“我的傻妹妹哎!你就先不要管我是真是假,你想想,方才你出现了危险它都没有出现,那它一定就是在骗人!它根本没有在暗中保护你!等你真正有了危险的时候,生死之间千钧一发,它若真不来,难道你就这般白白死了吗!”秦玧道,一脸“为了你好”的神情。
顾雨盼抿紧了唇看着他,竟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你方才是在帮我逼它出来?”
“正是!”秦玧道,暗松一口气。
“可按你这样说,它若真骗我,怎么办?”顾雨盼道,一时之间竟真的无法分辨秦玧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童临死前给她的东西,她事后偷偷看过了,只对人有效,对黄鼠狼这种精怪类的可不起作用呀!
秦玧其实也说得对,方才她被秦玧击杀,真假先不谈,但也算是生死关头了吧?那黄鼠狼连影子都不见,又如何保证自己绝对安全?
顾雨盼白了白脸,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无论如何,她不能死!
看了看站在跟前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秦玧,她勾了勾唇。
“秦少…哦不,我该叫你秦玧哥哥。”方才他一口一个“雨盼妹妹”,她也不好跟他过分生疏不是?
秦玧心头微凉,挤出笑来,“唉。”
“是这样的,我忽然想起,方才递给你的馒头里,我在里头养了只小可爱——”顾雨盼面露愧疚道。
“小…小可爱?”秦玧僵硬着脸,无意识地重复道。
什么小可爱?不会是他心里想的那些吧?
“唉,都怪妹妹,妹妹太粗心大意了,养着养着就把它忘了…”顾雨盼仍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有解释“小可爱”是个什么。
“忘了也就忘了,我竟还把它给哥哥吃了…唉,雨盼对不住秦玧哥哥。”
“……”秦玧摸着自己的喉咙,只觉发痒。
他发誓,以后,但凡叫他“秦玧哥哥”的女人他都要远离!
“那…有,有解药吗?”秦玧挤出笑道,不抱希望地道。
“有是有,但是…雨盼没带在身上。”顾雨盼道,没多大诚意地道:“等从这里出去后,雨盼立马回京城,亲自给哥哥送上解药,可好?”
呵呵,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如今这样的形势,他想要她死,她又何尝不是?
就算她能平安从这个中宫出去,到了坤宫她还不是同样危险!所以她不如干脆分些食物给他,吊着他的命让他不至于饿死,等到了坤宫的时候再趁他不备,推他出去送死!
她当然更想推池净去死!但那女人实在强大得可怕,一连闯了七八关几乎都是全靠她,才能顺利通过,所以权衡之下,还是让秦玧去死比较容易。
他若死了,她保住命。他若没死,她出去后也能因为给秦玧施过的这点小恩小惠多了一个靠山。
就算他不念自己的施舍也不怕,她还有很多“小可爱”呢!所以秦玧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她顾雨盼根本不怕!
“好、好,没关系…你,雨盼妹妹你也别太、太自责了…毕竟你也不是…不是故意的…”秦玧强打起精神道。
除了说“好”,他还有资格说别的吗?
秦玧心里暗忖:等出去后你就知道,得罪我秦玧会有什么好下场…
…
而此时此刻,以东方乐为首,小鱼其次,楚家段顺姑紧跟其后的八卦队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人,嘴里也没有消停,一人嗑着一把瓜子。
眼看着这两个上一刻要打要杀,下一刻又亲昵地一口一个“雨盼妹妹”“秦玧哥哥”的奇人,四人简直觉得比看话本子还精彩。
突然,身后池净一声:“好了!”
四人一愣,纷纷转过身来,盯着那沙盘里弹出来的“PASS”绿色牌子发愣。
完了,他们好像…
错过了…
更精彩的…事情…
不会吧?东方乐把嘴里的瓜子壳“呸”的一声吐出来,嘴里还嚼着瓜子仁呢,口齿不清地道:“池净,你真的买通了下棺那只鬼?”
没道理啊,他们四人虽然背对着池净将离二人,但身后什么动静也不至于完全忽略掉啊!
他根本没听见池净有跟人说话,而将离更不是个适合闲聊的,所以那只鬼到底是怎么摆平的?
“是啊,我把上棺转葬到其他地方了,也把上棺的陪葬品全塞下棺里了,所有东西都烧完给他了。”池净道,边打了个呵欠。
“可是我没听到你开口跟人商量事情的声音呀!”东方乐又道,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心诚则灵嘛…何况,谁告诉你的,跟鬼魂沟通必须得开口说话的?”她摇头无奈一笑,对他们四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全部过去。
四人直挺挺地站在第三座坟面前,像乖乖听话的学生,正在等待夫子传授学识。
池净反手一指,“看到燃烧着的那三支香没?”
众人纷纷回应看到。
“万法之中,焚香为先。香是天地人三界沟通的最重要的媒介。方才我诚心地给下棺点了三炷香,在心里问他,是要数之不尽的钱财,还是要报那虚无的仇?”池净娓娓道来。
正是楚家的话给了她启发。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因鬼也是人死后所化,它们也曾有过人心,而人心最易收买了。
“那,他回你话了吗?”段顺姑愕然道。
“回了呀,他选了钱财。”池净笑着道,又指了指那三炷香。
到头来还是楚家见识广,他眸光一闪,“姑娘,你是在用这三炷香征求他的同意?”
就像他们倒斗的,进了别人“家”,在东南角燃上一支蜡烛,再动手拿东西。如果在拿东西的过程中若蜡烛无故熄灭了,那就要将到手的东西放回原地,哪怕再不甘,也得速速离开。
这是一条活人与死人之间签订了千年的契约,如有违背,必不得好死。
池净闻言勾起了唇,“差不多那个意思。”
楚家双眼一亮。“三炷香都没有熄,就代表他接受了你的条件吗?”
“呃,怎么说呢?不但需要香不熄,还得不断。”池净道。
“香还会无缘无故从中断掉不成?”东方乐按耐不住寂寞了,出来插了一句。
“会的呀。”池净理直气壮地道。
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
人所怕的三长两短则指的是棺材。
棺材由六块木板组成,棺盖代表了天,棺底代表了地,左侧对应的木板为日,右侧对应的木板为月,而这四块木板都是长木板。
尸体躺在棺中,头顶的那块板称为彩头,脚底对着的那块板则被称之为彩尾,这两块板是由短木板组成。
那么,算了算,也是四长两短,为何“三长两短”才会令人闻之色变呢?
原来,古人讲究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若尸身没有回到故乡,便不让下葬,而不准备下葬的棺材都是不允许封上棺盖的。
所以,三长两短,其实等于是客死异乡,是极其不吉利的一个词语。
而上香的时候,如果出现香无故断开,变成两短一长的情况,那则代表着对方不接受你的香火,拒绝你的请求!
不但如此,你还会大病一场!
因为两短一长,在观香学中,属于疾病香。
“反正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我给他烧很多很多的冥纸元宝,并将上棺的陪葬品留给他,他则不再去报复上棺这么多年来的欺压。”池净道,事情顺利解决,圆满落幕。
其实这笔账也不难算。
若下棺的情况真的像前面所说,一个连自己的祖坟都能狠心卖掉的败家子后代,就算他是被人设局陷害又如何?真正的孝子,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想到会去卖掉祖坟!尤其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后代也从没有回来拜祭过他,都不知道流窜到了何方!他还替自己后代报什么仇?造什么孽?
要知道活人造孽还有死后在地府赎罪的可能,鬼魂造孽,那就只有一个下场,便是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再说,经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那份恨还剩几分呢?
值得吗?
还不如收了这些白花花的金银,改善改善在下面的生活,多贿赂贿赂阴差,打点打点投胎事宜…
能投个好胎,比什么都重要。
投胎后,前世的人,前世的事,还与他何关呢?反正事已至此,当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正说着话,“轰隆”的一声,石壁打开了,露出第二间石室。
…
池净没有兴趣知道秦玧和顾雨盼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因此也没有多加关注,带着众人进入了兑宫的第二间石室内。
走进去后,段顺姑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石室,又看了看眼前的石室,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这才疑惑着自语道:“怎么两间石室一模一样呢?”
“不,里面的东西不一样。”池净道,来到第一个沙盘前。
是的,这间石室里同样有着三个沙盘,沙盘里同样被布置了三个风水局,不同的是方才石室里三个坟属于阴宅风水,而眼前的三个风水局则属于阳宅——
人居住的房子。
顺姑走近,“啊”的一声,也才发现了沙盘里的不再是阴森森的坟地,而是一间周身笼罩着灰败之气的屋子。
再细了看,发现那是一间盖了一半的空屋子。
真奇怪。
“姑娘,这种盖了一半的房子也可以住人么?”
什么样的人会住这样的屋子?乞丐?
池净摇头道:“不,这不是住人的房子。”
将那同样袖珍的屋子里的木头拿了一根掂量了一下,又闻了闻上头的霉味,这才复又道:“这种屋子,叫晒尸房。”
“晒、晒尸房?”顺姑一惊,话都说不利索了。
人死了要入土为安,若是无名又无人认领的尸体则多数往义庄送,而义庄里也会备着几口薄棺。
但现在,姑娘说这叫“晒尸房”。天呐,人死了还要被做成人干么?她这般想着,忐忑地问道:“像、像晒咸鱼或挂腊肉那样晒么?”
池净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乍听段顺姑蓦然憋出这句话来,没忍住,笑场了:“哈哈哈…咸鱼…咸鱼腊肉,哈哈哈顺姑…亏你想的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粗壮的东南枝,上头悬挂着大大小小的尸体,而天边,夕阳西下…
多唯美!
顺姑满脸通红,小声地唤了句:“姑娘!”
看池净捧腹大笑的模样,她心知自己一定曲解了姑娘的意思了!可是,任谁听了都会误会的呀!
小鱼挤了过来,“咸鱼?腊肉?哪呢哪呢?可以煮煲仔饭呀!”
池净闻言,笑得更大声了。
等她笑够了停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忍笑道:“晒尸房,不是晒尸体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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