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更深露重。
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寒冽,城中赫赫有名的富商陆家更甚,阖府上下皆透着一股惶惶不安,家主病重还未痊愈,向来康健的嫡长女也倒下了。
主母徐氏本就焦头烂额,此时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徐氏清晨方起身,面上倦态还未尽散,便有前院的丫鬟来报,陆家大姑和二叔来了。
“姑子和二叔今日怎么有空来?”急急赶到前院会客的松鹤堂,一进门徐氏便当先客气寒暄。
陆家二叔陆峰,嘴里正嚼着下人刚端上来的蜜桔,这会儿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陆茹白了那不上进的二哥一眼,旋即毫不客气的接话:“今日咱们开门见山,陆家是我那苦命的哥哥,咬着牙一点点挣下的,嫂嫂别怪妹妹说话不好听,你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个儿子,现下重中之重便是想出个对策来。”
徐氏闻言当即抿唇,多年无嫡子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却被如此毫不避讳的说出来,她面上难免沉了沉。
趁着这个空档,陆峰将口中果肉咽了下去,忙急不可耐的附和:“妹妹说的是啊,大房只几个丫头可不行,这偌大的家业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去。”
两人一唱一和,饶是徐氏再愚钝,此时也隐约回过味来。
果然,下一句便陆茹挑明来意:“左右咱们才是一家,不妨就将二哥的云礼过继过来,断了有心人惦记的心思。”说完她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徐氏,见那人即便面露疲态,也难掩其容颜艳丽,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晦色。
“云礼是个好孩子,可如今家中正值多事之秋,过继之事不急于一时。”徐氏并未注意姑子的脸色,从善如流的应对。
谁曾想陆茹不依不饶,又咄咄逼人的接着道:“哥哥这病来势汹汹,才几天就已经瘦的脱了像,指不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好借着喜得贵子的名头,能去去晦气冲冲喜也说不定。”
虽说亲人这番作为让人寒心,但陆茹的那句能冲冲喜,的确让徐氏动了心。
长房无子是事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利弊权衡,徐氏终几不可闻的轻叹,微拧着秀眉松了口:“既如此那便……”
屋内话未说完,屋外的清荷急急跑进来打断:“夫人不好了,大小姐突然昏过去了。”
徐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厥过去,幸亏清荷眼疾手快先将人扶住,她强忍住心神颤着嗓音吩咐下人:“快快快……还不快去请郎中。”
陆茹兄妹却是傻了眼,本以为这事算是成了,不想竟来了这么一出,眼见着徐氏抬脚要走,陆茹忙提了一句:“嫂嫂,过继的事情还是早些决定才好。”
“望姑子二叔莫怪,宁雪体弱我不放心,过继之事还是等老爷好些再定夺吧!”
音落,徐氏急急朝着长女闺房跑去,未再理会身后两人。
凌伊阁。
陆宁雪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见清竹执着软帕在为她擦脸,先是一怔,随即猛的瞠大双眼斥了声:“你是谁?这是哪里?”
清竹闻言手下一滞吓得不轻:“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凌伊阁,奴婢是清竹啊!”
自从爹爹去世家产被夺,爹爹为她精心打造的凌伊阁,就变成了表妹的悠然阁了,她已经有多久没听见这三个字了。
何况清竹被杖毙。当初是她亲眼所见,陆宁雪不信邪的揉了揉怀中锦被,似能触及内里滑软的棉絮,一切简直真实的可怕。
“我的儿如何了?”
头底不期然传来一道急切声音,陆宁雪如遭电击,猛的抬头循声看过去,果然见娘亲徐氏急急迎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掌心一下又一下的搓,这熟悉的动作和温度,如烈火一路灼热到心底。
顷刻间,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困兽接踵而至。
当年爹爹病重不治,虎狼亲戚一拥而上,恨不得将她们孤儿寡母剥皮蚀骨,娘亲受不住巨变撞墙而亡,当场毙,也开始了她凄苦一生的源头。
“娘亲?”陆宁雪轻声唤,仿佛怕声大眼前人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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