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魏沾衣说，“夫人，抱歉，我无法替她原谅你，也无法替她接受你的道歉，接受你的赔偿。”

　　“我没资格，同样的，你也没资格。”

　　“你死心吧。”说完，她要离开。

　　“别走。”妇人拽住她的袖子，“求求你，别走。”

　　魏沾衣叹着气。

　　她到底该怎么说服她，她女儿已经死了，她只是个外来客？

　　“抱歉。”她想挣脱开她的手，“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女儿，让你产生误会很抱歉。”

　　“别走，听我说。”妇人说，“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 在临死之前，无论如何，我也要告诉你以前的事。就算你不想听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原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谁？”魏沾衣蹙眉。

　　“你父亲，你已经见过你父亲了，我能感觉到。”妇人说，“我的名字叫瑶华，在很早很早之前，他们叫我瑶华夫人。”

　　“……”魏沾衣叹了口气。

　　她挣脱开她，坐下来。

　　这妇人，是笃定了要给她讲故事。

　　妇人生怕她要离开，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袖子。

　　“你别担心，我会听完。”魏沾衣说。

　　就当，帮那个受尽了苦难而死，连名字都没有的二妮听一个真相。

　　也让她瞑目。

　　“瑶华夫人是一个称号。”瑶华夫人摸着脸颊，“他们自顾自称呼我为天下第一美人。”

　　魏沾衣额角轻跳。

　　自己称呼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感觉有点奇怪。

　　“当年，我在一众人中选择了你父亲，成亲之后，夫唱妇随，也算是一段佳话。”瑶华夫人叹着气，“可惜，好景不长。”

　　“我怀着你……孩子，大概七个月的时候，被诊断出腹中的孩儿先天不足，可能生下来就会夭折。”

　　“我与夫君不甘心，四下打听，打听到了清水县。”瑶华夫人陷入到了沉默中。

　　她的表情很悲伤，手也不自主地抚摸着腹部。

　　“传闻，清水县后山中有一味药材可以治疗你的先天不足，那味药，只在某年某月某日的特定时辰开花。”

　　“开花之后，必须要赶紧采下，一旦过了时间，花就会凋谢。采摘后，也必须要在一刻钟之内服用才有效果。”

　　“我与夫君不想让腹中孩儿夭折，动身来到清水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株草药。”

　　“我们在山上等待着药草开花。”她闭上眼睛，脸上难得浮现出了安详的表情。

　　“那种花，只在月色下开放。”

　　月圆之夜，会在山顶开出璀璨美丽的花朵，开放的花朵仅仅能够持续开放一刻钟。

　　若是开花的那一晚阴天或者有雾气遮月，就要再等下一年才能盛开。

　　这也预兆着，一旦花朵不能盛开，腹中的孩子就会夭折。

　　“你的父亲推演出那一天会有云遮月，那朵花也不会盛开。”瑶华夫人声音悲恸。

　　她低下头，啜泣了良久。

　　魏沾衣听得有些心酸。

　　那种心酸感，不是她的，而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傻二妮的。

　　没有名字，无人疼爱，被李家人非打即骂，被迫代替李玲珑嫁给哑巴高烧惊惧而死。

　　不管怎么想，那个孩子所经历的都是悲剧。

　　“后来呢？”魏沾衣的声音变软了些。

　　她无法替那孩子原谅任何人，但，好歹也能替她做些事。

　　“你相信逆天改命吗？”瑶华夫人沉默了好久，才说。

　　魏沾衣愣了一下。

　　逆天改命，听起来像是笑话。

　　不过，又有相由心生，命由己造，心境所达，最倒霉的一天也能变成最幸运的一天。

　　“算是相信吧。”魏沾衣说。

　　“你父亲原本的职位是钦天监。”瑶华夫人咳嗽了两声，“他最擅长观星，能力非凡。”

　　“为了让我平安生下孩子，他做了一些事。”

　　“那些事，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无法理解，但对于原本就才华出众的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在他的干预下，那一天变成了晴天，月光下，那朵名字叫做月下雪的花朵盛开出梦幻一般的花朵。我服用下那朵花之后，肚子疼得厉害。”

　　瑶华夫人习惯性地抚摸着小腹，“原本还有一个月才能到生产日期，但，服下那朵花之后，胎动得厉害，早产了。”

　　她深深地叹着气。

　　“逆天改命，是会遭到反噬的，这是我跟他都知道的事。我们也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反噬到我们身上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反噬来得如此之快。他抱着我下山，来到最近的村落，好容易找到了一个有经验的产婆将孩子接生下来之后，我们遭到了追杀。”

　　“我那时刚刚生产完，身体极度虚弱。他为了保护我跟孩子，将我们藏在草垛中，只身将敌人引开。”

　　“我生产完之后大出血，鲜血引起了怀疑，眼看着他们要找过来，我将玉佩留下来，又撕扯下一块衣裳，写了收留这孩子奖赏百两银子的话。”

　　“我将那孩子留在草垛里，死撑着远离，将敌人引开，到最后，走投无路投入河中。”

　　“你脸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魏沾衣皱着眉头。

　　“这个。”瑶华夫人摸着脸颊，苦笑，“我投河之后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个人救了。我本以为他是救命恩人，可没想到……”

　　时隔多年，一想到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她依然颤抖无比。

　　“他强迫我嫁给他，整天整夜将我绑在屋子里。我因为刚刚生产完就投河伤了身子，又没能修养治疗，无法再生育，后来，他将无法生育的我卖到花楼里。我誓死不从，绝望无比，放火烧了花楼。”

　　“我也打算一头撞死。”

　　瑶华夫人苦笑着，“如你所见，我没有死成。”

　　“我的容颜毁掉，声音也被烟熏坏了，投河受寒又没能及时医治，年纪大了之后，双腿也刺骨疼痛，无法走路。这是报应。”

　　魏沾衣听着她的话，有些唏嘘。

　　这个时代的女子，为何都如此命途多舛？

　　杜止月如是，薄雾如是。

　　风华绝代的瑶华夫人也是如此。

　　不管哪个时代，女性都活得极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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