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看着周太后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声道：“母后，周太后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太皇太后又不动声色地呷了几口茶，这才抿唇一笑：“哀家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就吓到周太后了，唉，年纪大了，连句话也说不好了了，周太后，你起来吧。”
这话虽然语气温软，但是仔细听来，还是绵里含针，周太后脸色惨白，由身后的宫人扶了慢慢地站起来，却止不住身子一歪。
太皇太后皱眉道：“你这腿是怎么了？”
“儿媳我……没事。”周太后低着头，噤若寒蝉。
身后的宫人小声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前几日太后看您一直病着不见好，心痛得很，就亲自去了青檀寺，在那佛象前面连跪了三天三夜为您祈福，这膝盖都给跪青了。”
周太后转过头来，一声低斥：“要你多嘴？还不赶快退下？”
太皇太后心中又在冷笑，故意道：“提起青檀寺，哀家我可有一阵子没去了，别说，还真是有些想念住持方丈那一口好茶了呢。”
摄政王偷着瞥到周太后在一旁低着头一脸尴尬地呆立着，不免心下不忍，小声道：“母后，太后娘娘的膝盖伤着呢，要不然……”
太皇太后这才如梦方醒般地一抚额头：“啊哟哟，你看看老太太我这年纪大了，一闲扯起来就顾不得别人了，唉，周太后，你就先退下吧。”
周太后满眼感激地看了摄政王一眼，向着太皇太后躬身一礼，由宫人侍着退了下去。
看着那一抹水红色的身影迤逦而去，摄政王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一恍。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个样子，与自己十四岁那年初见她的情形一模一样……
“人走远了，别看了！”
太皇太后翘着自己的手指迎着阳光一个劲地瞧着自己的指甲盖，嘴角带着一抹讥诮。
摄政王自知失态，赶快收回眼神，低声道：“娘，那阿胶可适口？儿臣再给您奉一碗过来？”
“胶是不用了，哀家这干醋已经吃得饱了。”
太皇太后将身子往后一靠，脸上挂满了孩子气的妒忌。
摄政王哭笑不得地看着母亲，打量着宫人们都在外面服侍着，此时屋子里只有他母子二人，摄政王压低声音道：“娘，我看她也是个有孝心的，往后就别再难为她了。”
但凡这婆媳关系没有几个合的，从天子到草民，似乎全都如此，只是这太皇太后对周太后的态度却是太明显了些，如今连宫外的人都知道了，太皇太后素来不喜欢这个儿媳，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她来教训几句。
而这位周太皇也素来最怕这个婆婆，每每被她耳提面命都如同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外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太皇太后心里却是清楚的，仗着此时没人，忍不住低声数落道：“龙瑾，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想得什么，我一清二楚！她是你皇嫂，以前是，将来更是！自从当年她跟了你皇兄的时侯，这一切本就是注定的了！”
“母后……”
“叫我母后我也要说：当年你喜欢她，你皇兄也喜欢她，于是你就学了古人的让妻之谊，叫你皇兄娶了她，可是这么多年来，你对她的关照又几时少过？就连你那正妃，骥儿的生母都未曾得到你这么好的照顾！害得她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这可苦了我的骥儿……打小就是个没娘的孩子，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宠着护着，还不知道他长成个什么样儿呢！”
老年人一说起往事，都喜欢小题大作，龙子骥哪怕是从小就没有母亲，府里的那些姬妾们也个个都只想着巴结他，哪一个也不敢叫他受上半点委屈，可是话一到了太皇太后嘴里，这龙子骥就苦得跟那小白菜一样了，有娘生，没娘痛。
而罪魁祸首倒成了周太后，这般逻辑混乱，倒是叫人想要辩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摄政王哭笑不得，只得低着头继续听老太太数落。
偏偏太皇太后越说越来气：“后来你皇兄不在了，你又极力辅佐她认养的儿子当皇帝？按我说，你当时就该……”
说到这里，摄政王赶快一把按了母亲的手，压低声音道：“娘，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
太皇太后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胸口，又轻叹道：“你啊，文韬武略，样样不在你皇兄之下，可就是你这个性子啊，唉……”
看着儿子的脸色，太皇太后到底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子骥呢？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还不是老样子？终日读读书，习习武，四处游玩，游手好闲的，正事倒是一件也不做！”
“他便游手好闲，那也是哀家亲自许了的！”
太皇太后白了儿子一眼。
“哀家就是要叫他什么都不要做，将来只要当个太平王爷就好，可不要学你，终日忙碌，却只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这话说得摄政王只能摇头苦笑。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摄政王这才退了出来。
转过两道花门，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阳光下，周太后由两位宫女侍着，正在低头看向花瓣上停着的一只蝴蝶，美目流转，浅笑盈然，似乎早已忘记了适才与太皇太后见面的不快，一脸恬然纯净依然如少女一般。
摄政王看了她一眼，心头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有宫女看到摄政王，轻轻拉了拉周太后的衣角：“太后娘娘，摄政王来了。”
周太后这才收了眼神，冲着摄政王浅浅一笑：“王爷。”
摄政王低头回了一礼：“太后。”
周太后笑了：“适才谢过王爷为哀家说话。”
“这是微臣的本份，母后她年纪大了，脾气就有些古怪，太后平日里多担待。”
周太后有一丝笑浮上眉心：“这样的话，也只有摄政王你敢说了。”
看她这么一笑，摄政王心下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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