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还是杨母开了口：“清儿啊，不是为娘说你，你这件事情办得是差了些。你想想，但凡是家里过得宽裕的，哪一个会去偷孩子们种的东西？他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定然是脸面道义全都舍弃了。你却下手将他们治得这么狠，当众给打了不说，还挨个下了他们的脸面，他们怎么会不恨上你呢？”

　　杨雨清抽了抽鼻子没有说话,想起来适才自己还在理直气壮地和龙子骥辩论，此时又被老娘说道。

　　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杨母继续开口道：“何况你适才还说你四叔也在其中，哪怕他杨老四之前欺负过咱们，可是说到底也是你的长辈。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还在心里怨着他，可你是个读书人，自己都不敬尊长，你还怎么配教孩子们？”

　　杨雨清把头深深地低下头来，忍不住哽了嗓子。

　　李玉兰过门这么久，还是第一回看到相公在自己面前露怯，眼看着平日里也是挺“爷们”的一个人，此时低着头红着脸跟个小孩子一样。

　　李玉兰轻声道：“娘，相公此时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你就别再说这些了。相公，要不然咱们先报官吧？叫官府把这个刘老虎给抓起来，别的人不就安全了吗？”

　　杨母点了点头道：“还是玉兰的主意好，无论如何，先把告示贴出来，叫大家先有个防备也是对的。”

　　杨雨清不敢耽搁，赶快跑到县衙里面找到程县令，向他陈述事情的始末，程县令问清原由，着皂隶去给张先生验了伤先录了口供，确定刘老虎有持械伤人潜逃之举，当即着人细描了他的画像四处张贴。

　　杨雨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摇三晃地往家走，到了家一头扎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左思右想还是感觉对不住张先生，他此时被伤了躺在书院里，家里的母亲由谁来照顾呢？

　　想到这里，杨雨清从床上爬起来，管老娘要了几两银子，又反复叮嘱了母亲几句注意安全，出门买了些米面粮油鸡蛋什么的，用个小篮子提着，趁着天色还亮着快步向着张先生家里走去。

　　转过了两条街，只见前面的街角边蹲着一个人，耷位着个脑袋一脸苦相，头上那个稀稀拉拉的发髻象几根葱须一样拢成一团。

　　身后的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破口大骂：“杨老四，你这个怂货，算你娘的个什么东西？老娘我嫁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平日里跟着他刘老虎学着偷鸡摸狗四处耍赖子，结果还叫自己的亲侄儿给打了一顿，我看你小子往后还在村里怎么混？”

　　杨雨清怔怔地站住脚步，只看杨老四把脑袋又往怀里窝了窝。

　　那妇人接着骂道：“眼下家里就这么几斗粮了，你还不想办法出门去挣，只管缩着脑袋当乌龟。老娘我这日子是死活与你过不成了，今儿个我就回娘家去，你自己爱怎么混怎么混去吧！”

　　院子里乒乒乓乓一阵响，显然是那个妇人连砸带摔地收拾着东西要走。

　　杨老四被这婆娘的话激了一下，顺着墙角站起来正要去回屋子里去劝，抬头却与杨雨清撞了个对视。

　　杨老四脸色一白，眼底浮出一丝怯意，窝着头就往院子里去躲，想一进院门就与自己家婆娘撞了个满怀。

　　那婆娘穿红着绿，脸上还涂着脂粉，看见杨老四一脸狼狈地站在那里，心中更加不齿，斜着眼角把他一瞪：“怎么着啊？杨老四，你还想拦着老娘不叫走不成？今儿个老娘把话摞在这儿了，你小子就算说破了大天老娘也不和你过了。你们老杨家尽出孬种，没有一个好东西，老娘我在你这儿耗一辈子，还不如一头碰死了拉倒。”

　　杨老四被她骂得脸上没皮，寻思着杨雨清就在身后，连羞带急，抖着嘴唇说了一句：“你这婆娘你……”却是再也不敢再说出别的话来。

　　想不到四叔家的婆娘这么刁顽，你骂自己家的男人就骂自己家的男人，你凭什么骂上我们老杨家所有的人呢？

　　这样的女人，真是欠收拾。

　　杨雨清上前追着杨老四叫了一声：“四叔……”

　　杨老四心头一怔，万没有想到杨雨清会这么叫他，一时也不好回头，只好偏着脑袋装作没有听见。

　　杨老四那婆娘抬头看到杨雨清站在面前，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不由得也怔了一下，转而换了一副笑脸，道：“哟，是雨清啊，你看看你，来了你便来了，何必还拿着东西啊。”

　　杨雨清低头看了一眼篮子里那些东西，寻思着这位婶娘还真是脸色变得快，认货不认人，下意识地将那篮东西往身后藏了一下，冷着脸开口道：“四婶娘好，今儿个我是要去看一个朋友，顺便路过这儿的没成想刚好看到四叔，就过来打了个招呼。”

　　那婆娘一听她手里的东西不是给自己的，当即把脸色一寒，冲着杨老四又是一撇嘴角：“我就知道你们老杨家没这个礼数，哼。”

　　话一说完，那妇人将身后的包袱一耸，将杨老四往旁边一推，伸着脖子又要往门外走。

　　杨雨清上前一步道：“前几日四叔借给我几两银子，我今儿个还你。”

　　杨老四一愣，回头看向杨雨清：“大侄子，你这是……”

　　杨雨清从怀里摸出几块银子走过去：“四叔你忘了，前些时侯我成亲，身上银子紧，就管你借了些。哦，四婶娘不知道吧？我成亲那一日我四叔也去了呢，我那妻姐……也就是县太爷的娘子还一直夸着我四叔是个有才的人呢。”

　　四婶娘一听她这么说，立时止了脚步，脸上的颜色缓了缓，笑道：“哟，雨清，你前阵子成亲的事儿你四叔倒是跟我随便提了一下，按说我这当婶娘的应当去当面道个喜的，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就给忙得忘了，您别见怪啊……依，那个你四叔他借了你多少银子啊？”

　　那妇人一边说，一边伸着脖子往杨雨清手里的银子上打量。

　　杨雨清根本就不理她，将手里的碎银握紧，走到杨老四身边递给他：“四叔，就这些，你看看对不对。”

　　杨老四的脸已经臊得红到了脖子根，明知道自己几时也没有借过银子给杨雨清，成亲那一日连那几个铜板人家也给抛回来了。此时分明就是看到自己被家里的婆娘给鄙薄得太难看，这才故意找着台阶给自己下，顺便再给自己救个急的。

　　妄为自己这个当叔叔的以往整天上门去欺负人家母子，未成想这关键的时侯，这个大侄倒是给自己维了脸面。

　　杨老四连头也不好意思抬，哑着嗓子说了句：“对……是，对的吧……”

　　杨雨清将那银子塞到杨老四手里，轻声一笑：“四叔，把咱们的钱仔细收好了，过几天咱们也找个好营生好好干，叫别人看看咱们老杨家的人也不是怂包软蛋。”

　　话一出口老四家婆娘的脸就立时白了，看来自己适才骂老杨家那几句话是叫这大侄儿一字儿不拉地听了去。

　　当即强挤出一个笑脸来：“这还用说吗？老杨家哪儿是出怂包的地方呢？就象大侄儿你，如今可是能耐了，娶了咱们县太爷的妻妹不说，还当了那青竹书院的山长，往后啊，我们的日子还要托着你多照应呢。”

　　杨雨清一笑：“照应未必谈得上，至少不怂。”

　　“那是那是……”

　　四婶娘厚着脸皮假装听不出来杨雨甭的挖苦，盯着杨老四手里的银子盯得挪不开眼睛。

　　杨雨清淡然一笑，转身就走。

　　刚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雨清啊，你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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