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庆翘唇一笑，将身上那件半旧的袍袖一拢，笑道：“杨大人何故自谦，您常居京城，那眼届自然是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比不了的。该是您来指点我们才是。”
杨雨清放下筷子，又用帕子掩了口干咳几声：“大人啊，说来您许是不信，我们这些京官，那是终日守着清水衙门过日子。公务，我们办得不少，可是这个收入呢……呵呵，也就廖廖。就连这个私人时间呢却是几乎没有，前几日我才被刑部调去公干了几日，刚把那些闲碎案子给理出点头绪来，陛下就一纸调令，又叫我到江南来了。唉，陆大人您看……”
扯了扯身上那件旧衣服：“我这走得太急，连身上换洗衣服都没有带够啊。不过好在听说咱们这里的丝绸顶好。不知道陆大人可知道城里哪一家的裁缝铺子手艺又好，价格又公道的？我明日先扯上两件新衣穿穿？”
陆延庆眉头微微挑了挑：“这个下官还当真不知道，城里丝号布行甚多，明日可以叫下人带着杨大人您四处去走走。”
“哦，那就先谢过陆大人了。”杨雨清一拱手，又低头吃菜。
陆延庆只在一旁安静作陪，自始至终，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一早，杨雨清果然领着楚箫去街上闲逛找裁衣铺去了。
陆延庆与一众同僚坐在府里喝茶，茶水过了三盏，座下一位李同知止不住问道：“昨日大人为那京官接风，席间可聊过什么？”
陆延庆嘴角一翘：“聊青菜，聊浊酒，那位杨大人顺便问了问江南的米价油价，还说今天要出去给自己做件新衣服穿。”
座下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同知又问：“依着大人看，这位钦差大人算是何种人物啊？是清还是浊？”
陆延庆又动了动嘴角，将手里的杯子放下：“看不出来，只是他这个人品真与传闻中的一样，不登大雅，算不得正统，还带有几分奸滑。”
座下几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李同知又道：“依着大人您的智慧，不会看不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吧？之前下官也曾经去京城打探过。此人能力一般，但是处事倒也平和圆润，之前也在朝里范了一些事情，若是不是依着他与那一位……”
将拇指一竖暗指龙子骥，“有着些许不可告人的交情，怕是他也爬不了这么快。这一回到咱们这里来，您觉着他真能查出什么来吗？”
陆延庆看了他一眼：“座下同僚都与某共事多年，咱们个个都是知根知底的，私下里，本官也不怕与诸位说句交底的话。这个人未必就象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先不说他在刑部做的那些奇巧的事情，只说今年最大的贪腐案叫湘州几十位官员同时落马，便是他的手笔。话说到这里，诸位可都懂了？”
众位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都有几分肃然。
李同知点了点头道：“下官明白了，往后在他面前还是小心一点好。”
“小心？”陆延庆略一抬眉头：“你的小心就是叫那些烟花船只围在他那官船两侧吗？”
“这……”李同知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大人明鉴，之前下官曾经打听到，当初与他一起举证湘州贪腐的人本是烟花出身的男娼，昨日也是为了试探他一下。”
“试出什么来没有？”陆延庆问。
李同知摇了摇头：“那个人防备得极严，不许杨大人与船上的人多说话，倒是杨大人本人对那船上的脂粉颜色很感兴趣，还主动与一位男娼打起招呼来了。”
陆延庆点了点头：“看来那个人物也极不简单，听说他精通律法，也许杨雨清那个小无赖可以办案，也是赖着他那个智囊。往后几日你们更要多加小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落到他的手上。”
座下几人正在说话，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道：“几位大人，适才那位杨大人叫人捎话过来说，他做衣服少带了银子，叫回府找陆大人您借几两。”
陆延庆的脸色变了变：“他要借多少啊？”
“十二两。”
陆延庆想了想，从身上取出十二两银子递过去，那小厮接了，一路小跑又跑回到街上给杨雨清送去了。
那小厮一走，陆延庆的脸色止不住变了变，李同知问：“大人，这个姓杨的是故意使什么妖娥子呢？”
陆延庆冷笑道：“由着他使去，且看他这只猴子还能翻出什么大跟头来？”
那小厮一路小跑，拿着银子到了布料行，左看右看却看不到人，找那铺子里的人打听了一下，衣料铺的人道：“您问适才那位官人啊？诺，对面茶楼里面听曲儿的那个就是。”
这才回头，看到一旁的茶楼里，杨雨清正引着楚箫在喝茶，对面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瑟琶在弹曲子。
杨雨清托着下巴听得极为入神，楚箫倒是一脸索然，看上去十分无趣。
一曲终了，杨雨清将座位旁边的椅子拍了几下：“小姑娘唱累了吧？过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小姑娘初时不敢坐，看杨雨清面善，也就侧着身子坐了。
杨雨清伸长脖子盯着那丫头的小脸仔细看：“哟，小姑娘，您今天多大了啊？”
小姑娘低着头答：“今年十三了。”
“十三岁怎么这么瘦啊？”杨雨清将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您家是哪儿的？都有哪些人啊？何故不在家乡务农？反倒跑到这城里来给人唱曲？你这么小的年纪，爹娘怎么就舍得叫你到这种场合来卖艺？”
小姑娘偷着瞥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却见茶楼里走进一个人来，一见这人，小姑娘赶快站起来，道：“这位爷，要不然您先将这曲子钱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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