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再次抬头看向楚箫，弯腰一福，语气里带着一抹可怜：“这位相公对不住，适才不知道你家娘子在侧。冒昧打扰，勿怪。”

　　楚箫笑了，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递过去：“今日客船不多，怕是娘子你今天的生意不好做，这点碎银，你先拿着。”

　　那女子一怔，伸出枯瘦的小手双手接了那银子过来，点头谢道：“谢过相公打赏。”又自伏身一个大礼。

　　摇橹的汉子将她手里的银钱接过去，一把揣入怀里，摇起橹驾着那一叶小船又向一旁的另一艘船驶去。

　　那名瘦小的女子又照着那船舱敲了几下，依样说了“宿夜寒凉，可否要人相伴”的话来。

　　立时就听得隔壁那船上传出一声粗鲁的厉喝：“腌脏的东西，离我们的船远些，莫要在此找打找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那女子低了头，把手一摆，汉子摇着橹又往着远一点的地方划。

　　楚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悠然道：“常日里我总说自己可怜，今天见了这些河妓，才知道我倒算是幸运的了。”

　　“别这么说自己。”杨雨清打断他的话：“你与她们本是不同的。”

　　“不同？”楚箫回头看她，眸底似有什么东西闪动“全是操了皮肉生计，还能有何不同？”

　　将手冲着那摇橹的人一指：“你猜那摇橹的汉子是什么人？是她的家人！要么是她兄长，要么是她父亲，更有可能是她的丈夫。他们出来倒是有家人相伴，而我却连个家人也是没有的。”

　　“楚箫！”杨雨清不由得板了脸“不要再妄自菲薄了行不行？你本不是这样的人，入这一行也是无奈。入得京城，我定然会帮你想办法销了奴籍，你何苦自己这般想不开。”

　　楚箫低头，将琴弦抚乱：“这便是小人我不如杨大人你的地方，杨大人哪怕是身逢低处，也能坦然自处，而我，就是个想不开的。”

　　杨雨清实在想不好该怎么劝他了。

　　楚箫拿起酒壶走到船头，迎着风将一壶酒一口气喝下，转手将酒壶砸在船头上。一身轻衫被风裹得凌乱，更显得他那身形瘦削了几分。

　　杨雨清看着他，心头五味杂阵。

　　突然从身后驶来一架大船，彩灯华阁甚为瑰丽。

　　那船在一侧停下，窗阁支起，一个娇媚的声音轻唤道：“这位郎君深夜于船头喝酒，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楚箫回头，却见那窗阁里立着一位中年美妇，双目含情脉脉张望。

　　楚箫翘唇一笑：“一时闲闷，出来喝口酒，这位娘子，可是适才在下唐突，惊扰到你了？”

　　那妇人掩口一笑：“不是不是，是奴家睡不着这才四处闲看，若是郎君有空，不如过来一起喝上一杯？”

　　美妇人一招手，叫人将一条搭板靠过来，将两条船连在一起。

　　楚箫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正要抬脚往那搭板上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深更半夜的，瞎喝个什么？不就是说你两句吗？就这么发牢骚？还不赶快回来睡觉？”

　　楚箫一怔，刚想要踏上搭板的脚堪堪停住。

　　隔船的美妇人尴尬地一笑：“未曾想着郎君是带着娘子一起来的啊？冒昧相约，勿怪。”

　　话一说完，作势叫下人收了搭板。

　　杨雨清反道笑了：“这位姐姐怕是你误会了，这是我侄儿，我是他姑姑，适才我说了他两句，他不高兴了就出来喝闲酒，叨扰了姐姐您，对不住啊。”

　　楚箫一张帅脸立时变得僵硬扭曲。

　　杨雨清已经笑了，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脾气这么差，适才不就是说上两句闲话而已吗？你若不想听，姑姑我便不说了，好了好了，赶快回舱，此处风凉……”

　　话一说完，扯着楚箫的袖子，冲着对面船舱上的美妇人一笑：“叫姐姐你见笑了啊，这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叫大人费心。”

　　小孩子家家的？

　　对面的美妇微微蹙了眉，看这小姑娘年纪也不大，站在楚箫身边明明比他矮了一头，还非要装出一副大人的语气来，真真是可笑得很。

　　楚箫黑着脸把袖子从杨雨清的手里抽了出来，冲着对面的美妇人明媚一笑：“我如今长得比你还高了，你却还要管我作孩子？姑姑的心当真是操得太碎了。对面这位娘子，你若是不介意照顾照顾我这个小孩子的话，我便过去陪你喝上一杯？”

　　对面的妇人被他这一笑勾得没了魂魄，赶快拍手笑道：“甚好甚好，好菜好酒还有琴，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带着你那姑姑一起过来坐。”

　　杨雨清冲着楚箫直皱眉头，楚箫却是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跳上搭板，转眼就到了对面的船上。

　　那妇人喜不自胜，冲着杨雨清道：“这位姑娘，你也一起来喝一杯吧，大家交个朋友。”

　　杨雨清把手一摆：“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去凑你们的热闹了，你帮我好好照顾我这个大侄儿吧，唉，领着孩子出门，真是叫人操心。”

　　楚箫抿嘴一笑，折身进了船舱，不一时就听得舱内他与那美妇连说带笑的声音。

　　杨雨清又皱了皱眉头，暗自叹了一口气，回舱睡觉。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的时侯天色已经大亮，杨雨清披着衣服出了舱，却见小船靠在岸边，船夫正在就近结网抓小鱼。

　　杨雨清皱了眉头：“船怎么不走了？楚公子呢？昨夜一直没有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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