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杨雨清才从小琴那里得到消息。这些已经得了重症的，几乎已经没有痊癒的可能，官府就把这些人都给挑出来，直接扔到后山的空谷内，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其他被封锁的人，若是得不到及时医治，怕是过阵子也是一样的下场。所以那三个村子里的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杨雨清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后背发凉：“难道官府的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白白死去，都不给救治吗？”
小琴比划着：“瘟疫实在是太可怕了，根本没有效的药物，城里的大夫能闪就闪，哪个也不想往跟前凑，至于知州大人……”
小琴想了一下，又比划：“您看他今天的脸色象是要医治好这些灾民的吗？”
杨雨清一怔，回想起白天张知州的脸色那么差，一大早先叫人烧尸，又叫人封锁了几个村子，显然是想在这件事情没有充分扩大之前，先行压住不叫上面的人知道，此时他怕是根本就没打算费功夫救人。
杨雨清拉着小琴的手问：“你可有办法治这些人吗？”
小琴一脸难色地摇了摇头，比划着道：“这种病麻烦得很，可以治，但是有危险。”
“那也得治，可是几百条人命呢。”
杨雨清站起来道：“小琴，我这便带着你四处寻药去，这些村民，咱们能治上几个是几个。”
小琴赶快一把拉了她，又比划：“相公，你不怕染上瘟疫吗？哪怕是官人得了瘟疫也是得立时被隔开的，那个张知州就闪了，你倒要去管？”
杨雨清低下头想了半晌，到底把脚一跺：“去吧，能救一个是一个。总不能缩着头，任由这些百姓全都丧了命。”
说完把龙子骥私下里给的那几叠银票都塞到身上，带着小琴就出了门。
顺着一条街买够了药品，在衙内支了锅煮，煮好了叫府内的衙役们往病区去送。
衙役们个个面露难色，显然都没有几个愿意去的。
直到知府张大人亲自来喝斥了那些人一通，这才有人去了。
熬了一天的药，到了晚上杨雨清累得身上散架，洗漱毕了本是想要早些上床休息的，忽然想起来，早上出事的时侯自己说是出来看看，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和黄将军回话，便又带了小琴去见黄将军。
“杨大人亲自煮了汤药给那些病区里的人？这件事情是张知州叫你做的，还是你自作主张？”黄宗奇问道。
杨雨清一呆：“我是在府衙内做的，从头到了张知州都在看着，难不成他不希望我救人？”
黄宗奇摇着头笑：“杨大人啊，不是老夫说你，早上说起老夫的际遇，我们就曾聊过，朝中为官看人比做事更重要。不知杨大人是没有听到，没有听懂，还是明明听懂了却不愿意去做呢？”
杨雨清脸色呆了呆，没有说话。
黄宗奇又笑了：“杨大人是个聪明人，张知州却是个更加聪明的人，之前我们初到湘南，他便将匪患夸张得极为严重，为何今日的疫情他又按下不表了呢？”
这个问题，杨雨清还当真没有想过。
“敢请老将军指点。”
黄宗奇摇了摇头：“杨大人啊，匪患是人祸，若是除了便是有功，若是不除定然是过。所以张大人一分也不怠慢，赶快上奏朝廷，还着意将实情夸大了几番。可是这瘟疫呢，却是天灾，天灾无情，官府里治了未必有功，若是不治自然会有过……”
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然而这过倒是不如利大……”
过不及利大？
这一句杨雨清是当真听不懂了。
黄宗奇继续笑道：“瘟疫不除，折了几个村子的人，却保住了一城的百姓，朝廷若是怪责，他张知州也可说自己是弃卒保车，上面也说不得什么，来年，反倒会拨下更多的款子叫当地购买药材及早防疫……我这么说，杨大人可是听懂了？”
杨雨清恍然大悟，怪不得张知州这么消极应对疫情呢？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的猫腻？
“可是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呢？身为百姓之父母，怎么可以拿着百姓的人命当草芥？”
“草芥？”黄宗奇叹了一口气“不，人命有时还不如草芥，若是可以拿来换钱，或者折成自己上升的资本，那多少条人命都是划算的。”
杨雨清气得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怒道：“怪不得我今天叫那些衙役帮我送汤药的时侯，他们的表情还那般为难，原来因由是出在这里。”
黄宗奇摇着头笑道：“张大人当着你的面对你的那般喝斥也是假的，他比咱们两个职务都要高，此时之所以强压着心头对你的不满，仅仅是因为那日你那一句‘回京面圣，必然将今日之事美言’。若不是忌着这一句，只怕今日你这汤药连煮都是煮不成的。“
杨雨清恍然大悟：“要是这么说的话，怕是我那些汤药根本没有被送到那些病人手上。”
黄宗奇笑了：“杨大人总算是开窍了，哪怕你这个心是好的，怕是这个事儿也已经做得错了。”、
杨雨清气得直咬牙：“这个和知府这般做也实在是太可恶了，哪怕他想要升官发财，也不该不拿人命当回事！我……”
杨雨清想说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可是仔细一想，自己只是官居从五品，人家可是正五品的知州，自己去找人家理论，断然是不占理的。
黄宗奇又笑：“南湘这个地方，地理偏僻，民众少，悍匪多，作官挣不到钱，还净有麻烦，张知州在这里任职，本就是心下憋闷着的，若是一分好处也不叫人家落，人家哪里肯在这穷山恶水间呆着，此事你便睁只眼闭只眼就好，莫再多问，也莫再多管。”
杨雨清憋着气想了半晌，到底点了点头，然后便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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