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原本是知道司棋之事的。然而她同司棋并不认得, 虽然惋惜……总不好就伸手过去横插一脚。可一来, 她是知道的, 发生了捡抄大观园这件事之后, 司棋便被赶了出去,因为跟她私通的那位表哥潘又安畏罪跑了, 司棋更没脸见人, 便自尽而亡了, 毕竟那是条人命。二来, 这一番绣春囊之事, 却又是花惜为了“干掉”碧痕而一手催生的……因此倘若司棋出了什么事,竟也跟她逃不了干系。
花惜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人,便赶紧打发了个小丫鬟,只叫去前边找鸳鸯姐姐来。
片刻,鸳鸯果然急急而来,花惜站在门口等着,看人进来了,握了手便到了屋里头, 鸳鸯便问道:“出了何事?巴巴地叫人把我叫来。”花惜说道:“自是大事……姐姐我问你,昨晚上那一番闹腾,据说是把二小姐房内的司棋给撵出去了?”鸳鸯听她一问, 就皱了眉, 似有难色, 花惜问道:“姐姐不知么?”
鸳鸯才说道:“我怎会不知?只是……谁叫她自做孽呢……她也太大胆了, 偏偏又遇上这回事,叫我看,竟是那王善保家的存心不良,才把个外孙女给绕了进去,这才是‘天作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呢。”说着,便皱着眉叹。
花惜心头略觉难过,倘若绣春囊之事并非她一手操办,那也罢了,听鸳鸯说罢,她便说道:“话虽如此说,到底是别人的错儿,她就算有不该,也不至于……”匆忙咳嗽一声,把那个“死”字给咽了回去,只说道,“鸳鸯姐姐可知,不知司棋现在怎样?”
鸳鸯说道:“还能怎样,听闻现在在家里头,哭的死去活来的……她那个表哥实在无用,见事发了,就跑的无影无踪,留下她一个,哪里能成呢?”
花惜心想:“看人倒不能总看着片刻,我记得,司棋的表哥虽然跑了,日后却似发迹了又回来了……然而司棋却又死了,她表哥一时追悔莫及,便也自尽随了她去了……他们两个虽然不该逾矩,但倒是一对真心真意的苦命鸳鸯……”花惜想来想去,便说道:“鸳鸯姐姐可去看过她么?”
鸳鸯说道:“我倒是想去看……只不过……”鸳鸯叹息一声,似有难言之隐。花惜心头一动,便问道:“姐姐怎么了?好似有话不能说似的。”鸳鸯见她问,便看了看别处,见无人在,才放低了声儿,对花惜说道:“你却是不知……唉,这件事我谁也不曾说过,天地良心的!我也曾起了誓,只不过,如今事发了……我对你说,倒也不算是违了誓言。”花惜问道:“竟是何事?”鸳鸯才说道:“你也知道,我跟司棋原本是挺好的……那一晚上,我经过院子里,听到有异动声响,我循声去看,却见了司棋跟她表哥在一块儿……两个见了我,吓得魂不附体的,司棋只求我替她保住这秘密,不然的话,她也活不出来了……我也没说什么,倒是她自己心虚,日后竟病了,我便去探望她,向她说明心迹:我是绝不会对第二人说她之事的……”
花惜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他们两个竟是一早有了事了。”
鸳鸯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说她太过大胆了……合该事发。可是你想想看……如今就算我想去安慰,又怎么成呢?”
花惜略一沉思,便想通了,就说道:“我明白鸳鸯姐姐意思了……先前是你察觉了他们之事,如今他们事发了……在司棋心中,未尝不会疑心是鸳鸯姐姐走漏了风声的。”
鸳鸯无奈,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正心里头憋屈。”
花惜想来想去,便说道:“但是司棋那个人的脾气,姐姐也知道的……最是性子急,如今她弄了个没脸,她那表哥又跑了……周遭里风言风语的,也没个人肯去看她,若是如此……怕她有个什么不好的……”
鸳鸯听花惜一点,隐约心头悸动,说道:“她……她该不会想不开的罢?”
花惜说道:“人最怕那一点糊涂心思……自以为走投无路之时,是会做出些古怪事体来的,姐姐只想,前日子里,被大老爷催逼之时,姐姐心境如何?”
这一番将心比心的说,弄得鸳鸯悚然而惊,当下也不再跟花惜多言,霍然起身,说道:“既如此,我倒是要去看看她的……罢了,她若是误会于我,我只尽尽我们昔日的情分就是了。”
花惜说道:“姐姐说的很是……念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另外……眼界不能只看当下,现如今走投无路的,只熬过去,以后还指不定如何呢……她若是胡言乱语想不开,姐姐只激她一番……譬如,难道就白白地叫她表哥那个人走了?好歹等他回来,逼问斥责一番才是。”
鸳鸯频频点头,说道:“袭人,你倒是比我心细,想的也周到,你放心罢了,我都记得了……唉,难为司棋那个蹄子,竟也给你记挂着……”
花惜心头一跳,想道:“我只不过是不想她因我而有个死活的……平白多了一笔孽障。”花惜便又叮嘱鸳鸯,倘若有个消息,就打发个丫头回来说知。
当下,鸳鸯急急地就去看望司棋。花惜就在屋里头等着,不多时候,果然有个丫头过来怡红院,便向着花惜行礼,只道:“我们鸳鸯姐姐叫我来回花大姐姐,好教花大姐姐放心,人她已经劝回来了,果然如花大姐姐担心的那样儿……不过如今已经是回心转意,不会再有那些胡乱想法,花大姐姐放心了便是……等鸳鸯姐姐得了空,就亲自来见花大姐姐。”
花惜松了一口气,谢过了那丫鬟,那丫鬟就回去了。
当下,怡红院内重新归于平静。花惜便寻思着能找个机会回家里去,好歹跟晴雯见上一面儿……而自晴雯跟碧痕去了后,宝玉着实也念道了几番。碧痕倒也罢了,独独对晴雯念念不舍的,他又不知道晴雯早被花惜“偷梁换柱”的弄到自己家里去了,只听闻被人买了去,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这一日,便说道:“晴雯那样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想来我也是没用,竟连个人也是留不住的。”
花惜说道:“这便是缘聚缘散,只是等闲,二爷不必空自嗟呀的了,何况二爷自有二爷的事呢,也不能件件都能上心。”
宝玉想了想,着实伤心,便对花惜说道:“如今她也去了,我只求你好好地,万别有什么闪失才好。”花惜便笑而不语。
次日起了身,宝玉因学里放假,一时无事,他不知道晴雯落在何处了,便端量着去晴雯家里头看看,也好有个睹物思人的意思,花惜听他言语里透露这个意思,下意识地便想阻止,然而想了想,却说道:“倒也好。”暗地里却叫了茜雪来,说道:“你出去外面,叫茗烟跟李贵跟着爷,不管爷去哪里都好,尽量别叫他落单了……尤其是……”
茜雪便领命而去。当下,宝玉就出外,见茗烟要跟着,倒也没说什么,三人就出门,向着晴雯哥哥家里而去。
且说宝玉到了晴雯的哥哥多混虫家中,见门庭冷落,家里无人,宝玉就大着胆子进去,他又不想叫其他男人跟着,免得“冲撞”了晴雯,自己就走了进去,叫了几声无人,他转了转,起先进到卧房里头,却见那床上是两个枕头,宝玉情知走的不对,就退出来,果然便又转到一件偏房,宝玉愣愣地望着那窄窄的炕,不知为何,心里便认得这是晴雯曾躺过的,他便过去,呆呆坐在炕头上,手在席子上慢慢摸过,目光一转,竟看到一线头发,宝玉一震,慌忙将那发丝捡起来,见头发细长,便认定是晴雯的,一时有些痴了。
宝玉正在望着那根头发发呆,却不妨有个女人出现门口,便看着宝玉发笑,嘴里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哥儿,长的这样好的……却跑到人家里来,难不成是来找我的?”宝玉一见,慌忙起身,说道:“你是?……我是来找晴雯的。”
那女人正是多混虫的媳妇,外号多姑娘的,当下便笑,说道:“真真是个多情的爷,寻常我听人家说那府里头的哥儿是个如花似玉的,且又多情,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才算信服了。”宝玉还只当她是夸奖,正要自谦,不料这多姑娘已经到了身边儿来,将伸手摸了摸宝玉的脸,宝玉镇住……自来也没个人敢这么大胆对他,宝玉这一震惊,多姑娘近了身细细打量面前人,果然好一张相貌,所谓“色如春晓,鬓若刀裁,眉似春山”……多姑娘平常多手多脚,交往勾搭的却多都是些粗俗不堪的人,如今见天上果然掉下宝来,哪里肯放?当下淫性发作,便将宝玉抱住,说道:“我的爷,晴雯算是不能够了,若是叫我伺候爷一番倒是使得的。”
宝玉冷不防她竟这样大胆放-浪,急得便去推她,多姑娘用力抱着不放,她是做惯了的手段,见宝玉这样葱灵俊秀的少年,当下双腿一张,便跳起来,竟将宝玉夹住……宝玉全没想到晴雯那样的人……竟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嫂子,一时急得面红耳赤,叫道:“你这是做什么?放手!”
那多姑娘便只向着宝玉脸上亲吻,宝玉连连推搡,多姑娘淫笑连连地,便去摸宝玉,宝玉急得乱叫:“快来人!”这功夫,李贵跟茗烟正在外头喝茶呢,本以为这宅子里没人,却没想到竟还有个后门,那多姑娘是从后门回来的……听到里头宝玉杀猪似的叫,两个人都慌了,把杯子一扔,便跑了进去,见多姑娘将宝玉按着,急得跟发-情的虫儿一般扭动,两个又惊又气,又骇又笑,赶紧冲过去,将多姑娘拉开,李贵揪着多姑娘头发,不由分说,左右开弓打了几个巴掌,骂道:“哪里来的贱婆娘,这是要强-奸我们二爷呢!”
茗烟赶紧地将宝玉拉起来,见宝玉又气又急,脸色都变了,也跟着骂,说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连我们二爷的身也敢碰,还要强上……贵大爷你打死了她,不然的话,回头给太太知道了,也是要派人出来打死的!”
多姑娘被骂的狗血淋头,又被打的鼻青脸肿,缩在角落里,一时没了前头的淫-威,李贵破口大骂了一顿,宝玉说道:“跟她多说做什么,赶紧离开这里是正经。”气恼出门,茗烟跟了上去,在门口有扭头回来,骂道:“你真是找死不知!”
李贵也呸了一口,便赶紧追出来了。宝玉冲出了这家门口,才停了步子,赶紧拉拉自己衣襟,恼道:“现如今我才知道……晴雯倒是离开这里才是好的。这婆娘实在可恶!竟然如此大胆。”茗烟望着宝玉,虽则气恼,却又忍不住笑,说道:“二爷,只怪你平常里对女孩儿太过温柔了些,因此不知怎样对付这泼辣婆娘,以后再有人敢如此,二爷你二话不说,就跟贵大爷一样,劈里啪啦打上两个巴掌,保管就消停了。”
宝玉唉声叹气,说道:“实在骇人听闻,我怎知她竟然敢如此的?……听闻他们夫妻两个还在府内办事?赶紧回了太太,将他们赶走了才是正经的,我们府内叫这些人乱混,名头也都给败坏了,哪里见的好儿呢!”李贵说道:“二爷说的是。”宝玉便带着茗烟李贵,离了晴雯哥哥家里。
次日,宝玉果然找了个机会,便向王夫人告了一状,只说那多混虫夫妻两个最是无赖的,纠结下人,弄得风气很不好,王夫人见宝玉竟都知道了,便知道事情非同一般,恼起来,当下就叫人将两个打了一顿,不许再用,又叫王熙凤严加约束下人,有那些个胡作非为,聚众赌博、闹事,或者做些没廉耻事情的,便严罚。王熙凤情知是因宝玉一状所致,心头暗暗诧异,却也自照办了,果然就跟贾琏商量,找了几个领头闹事的人,杀鸡儆猴的严惩了一番,将那些淫-靡污秽之气一杀,府内的风气才稍见好些。
而晴雯哥嫂两个——日后多混虫醉酒失足落入沟里死了,多姑娘镇日里勾三搭四的,后来不合招惹了个极厉害的男人,妒心又强,便不许多姑娘勾搭他人,怎奈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那多姑娘自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日奸-情败露,那男人一时恼火,便拿刀将多姑娘砍死……自己也被衙门判了死罪,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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