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的丫鬟带路,贾琏此刻也进来,加上黛玉宝玉,花惜晴雯,一并去见林如海。
到了内堂,隐隐地闻到一股药味,且听到隐隐的咳嗽声传来,花惜转头去看,见黛玉眼中先涌了泪出来,脚步加快,向前而去,又拐了一拐,才进了里屋,黛玉跟宝玉先进去,继而是贾琏,花惜同晴雯最后。
花惜同晴雯还没有进屋,就听到里面黛玉发悲声,叫道:“父亲……”她们两个急忙进去,果然见屋里头,黛玉扑在一人怀里,身子微微发抖在哭。旁边宝玉眼红红地站着,贾琏也站在一边儿上,还未做声。
花惜偷眼去看,却见那抱住黛玉之人,生的斯文儒雅,仪表堂堂,气质也好,算是个美大叔,只不过因为病着,略见无神,整个人都消瘦的如瘦骆驼相似,脸颊也微陷,看着憔悴无比,一举一动都颤巍巍,轻飘飘的,却因在人前,还要强作无事之态,硬挺着的样子,看的花惜不由地微觉怜惜。
此人正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了。此刻,林如海轻拍黛玉肩膀,安慰说道:“回来了就好,切勿哭泣。”
黛玉拭泪,便缓缓地起身,这功夫,贾琏才上前,行礼说道:“小侄是荣国府的贾琏,见过林姑老爷。”林如海略一点头。此刻宝玉也上前,端端正正,恭恭敬敬,行礼说道:“侄儿贾宝玉,见过姑父。”
林如海目光自贾琏面上移开,看向宝玉,面色微微变化,顷刻,才点了点头,说道:“快快免礼,果然是一表人才,你便是政大哥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么?”宝玉急忙说道:“正是。因晚辈一直渴慕姑父风采,且家父向来也记挂姑父,只恨琐事缠身,不能亲自相见,听闻姑父染病,更是心急如焚,因此就叫小侄来探望一番,以表殷切之意。”
林如海连连点头,说道:“这一路风霜辛苦,贤侄年纪又小,倒是难为你了。”宝玉说道:“侄儿能见姑父一面,自是甘之如饴。”说着,便抬起头来,望着林如海。林如海望着宝玉黑白分明、澄澈的双眼,微笑点头,赞叹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我也替你爹高兴。”
宝玉见林如海夸奖自己,微微一笑,便转头去看黛玉,黛玉也略点了点头,同他对视一眼,却又看向别处。
众人寒暄过后,便自分着落座了,贾琏就说道:“不知姑老爷是何病症,可有请名医?”林如海说道:“请过了些,都只说是昔年的病根拖延下来,总归……也没什么大碍的。”虽然如此说,声音微弱,虽然极力镇定,面上带笑,那笑却反带一丝凄然之意。
连花惜也看得出来,林如海这话,不过是在安抚林黛玉罢了。
贾琏本就聪明干练,怎会看不出听不出?却只不说破。贾琏便点头说道:“姑老爷正当壮年,想必是先前太过操心政事,劳心劳力,故而落下病症,只须好好地调养调养,想必就会好起来。”
林如海只是点头,也又说了好些客气话,无非是相谢贾琏护送林黛玉回来,贾琏也自应答了。
宝玉在边儿上,自见了林如海,目光多半便都在他身上,如今见林如海虽然硬撑着,说了些儿话,但身子却有些微抖,竟有些撑不住似的,因此宝玉便急忙说道:“姑父身子不妥当,不如去床上歇息片刻,不必相陪我们。”
林如海支撑这许久,已经是强弩之末,听了宝玉的话,也来不及客套,刚答应一声:“如此我……”话没说完,身子一晃,便要倒下。
这边上,宝玉同贾琏双双起身,将林如海抢住,才未曾跌落地上,林如海被扶着重又坐定,一瞬间好似三魂六魄都被抽走,气息奄奄,面色大不好,连一个字儿也不能多说了。
林黛玉在一边见状,眼泪顿时停不住,也扑过去,不停唤道:“父亲,父亲!”哀哀之声,叫人落泪。
贾琏说道:“我们扶姑老爷去歇着。”宝玉点头。当下贾琏同宝玉一左一右,扶着林如海入内躺了,外面丫鬟早就知道,急急忙忙就去叫大夫。
黛玉被紫鹃扶着进内,便守在床边,看着林如海昏迷之态,他父女两个久别重逢,便是如此场景,怎不叫人心碎?黛玉忍了许久,终究也忍不住,哭着哭着,只觉得头重脚轻,便也昏了过去。
宝玉大惊,急忙从旁抱住,连连叫道:“林妹妹!”见林黛玉牙关紧咬,双眉微蹙,闭着眼睛不知生死,不由心头大痛。
不一刻大夫来到,先看林如海,再看林黛玉。林如海是个拖延许久的病症,大夫自是心知肚明的,诊了诊脉之后,见依旧如故,便立刻掐人中,又吩咐熬药来。宝玉已经急得焦躁不已,眼睛冒火,只是不在自己家里,不然的话立刻就要再叫个大夫来,见大夫给林如海把脉吩咐完了,他就急着催促,说道:“快快,快去给林妹妹看看!”
那大夫是个慢性子,动作便慢腾腾的,说道:“急什么,少不得一个个慢慢来。”一句话,把个宝玉气的脸都发红,忍了忍,终究没发作。
花惜见他憋着气,急忙拉拉他,说道:“二爷别急……林姑娘想必是伤心过度,又受了惊吓才昏迷过去,并无大碍。”
宝玉当着外人,自不会就对那大夫撒野,便皱眉,低声说道:“倘若是在我们家里,这种混账东西,早就打出去了,病人尚不知死活,他倒是慢悠悠一点也不着急,我看如此模样,却也不算是个好的!林姑父的病,怕是给他拖坏了……我们来了一趟,难道什么也不做,少不得就再找名医来另看。”
宝玉因林如海跟林黛玉相继昏迷,偏偏急病遇上慢郎中,心头憋着一口气,故而咬牙切齿面色通红说出这番话来,花惜趁机点头说道:“二爷说的正是,只不过我们刚来,倒不好喧宾夺主,只叫这个庸才看过了,我们再找别人就是了。”
晴雯闻言也说道:“我看他也不是个好的,姑老爷都那样了,他竟然丝毫都不着急……真该几棍子把他打出去!”
且不说三个都义愤填膺的,你道是那大夫怎么不急的?原来林如海这病也不是三两日了,拖拖拉拉,几乎有半年光景,因此他早知端倪,就算急也不过如此,慢也不过如此,因此就未免怠慢了些。却不料惹毛了宝玉。
当下那大夫看了黛玉,果然也开了点药,只说“惊悸伤心过度”,便甩甩手,也自去了,宝玉狠狠瞪了那大夫一眼,便急忙又去看黛玉。
幸喜黛玉过了一会儿便醒来,宝玉大喜,伸手握了黛玉的手,说道:“好妹妹,你吓死我了。”便要垂泪。
林黛玉幽幽地看了宝玉一眼,未开口,眼中的泪先滚出来,问道:“宝哥哥,我爹爹怎么样了?”
这功夫,花惜趁着人不留神,正在床边探头看林如海,见他双眸紧闭躺在床上,虽然憔悴,却难掩本来容色,修眉长眼,鼻若悬胆,唇似涂朱,面如冠玉,斯文俊秀,便是那等传说中的古代君子、温润如玉之象了。
花惜看了一会,微微出神,却暗暗叹气,她是知道林如海必死的……然而当时是看书,林如海在《红楼梦》里面,也不过是个极大的龙套罢了,提到他的时候几乎都是浮光掠影,一笔带过,因此也不觉得怎生伤心。
然而如今亲眼见了面,花惜便心想:“这样的美大叔,年纪也不算大,放在现代,正是‘男人三十一枝花’的时候,黄金单身汉啊……难道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唉,可惜啊可惜。”
众人多半都在围着黛玉,只有花惜在林如海的床边儿上,探着头看了会子。正在心头惋惜“
美叔命薄,天妒蓝颜”,却忽地听旁边一人发声说道:“袭人在看什么呢?”
花惜一惊,转头之时,却正对上一双极亮的眸子,嘴角似笑非笑,大抵是自来就如此不语而笑的模样……正是贾琏琏二爷,此刻一眼不眨地,正望着她问。
贾琏此人,长相也十分出众,且又精神干练。花惜被他一看,心中暗暗警觉。便低低咳嗽一声,垂眸说道:“琏二爷……我只是在想林姑老爷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竟如此严重的了?”
贾琏看了一眼昏睡着的林如海,说道:“我先前说过,大概是积郁成疾……之类的,咱们有不是大夫,自是拿不准的,只不过……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
花惜心跳了两跳,便看贾琏,正巧贾琏也正看她,这笑眯眯眼发亮的样子,竟叫花惜心头微微不安,只好说道:“琏二爷说的也是……我瞧瞧看林姑娘去……”说着,便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去看黛玉了。贾琏便点头,含笑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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