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太监还在说着什么，易明之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娇娘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对了，是她不在他身边，他也要好好保重，她是这样说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她在与他诀别。

　　难道，她一早就预料到，会有之后的祸事。

　　难道是……

　　想到某一个可能，易明之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赖太监急急追了上去。

　　“皇上，您要去哪里，皇后娘娘的丧事还等着您拿主意，您不可再消沉下去，您听奴婢一句劝，先把皇后娘娘的丧事办了，到时候再——”

　　“谁说她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死了，那人分明就不是她。”

　　这一回，易明之的语气极其肯定。

　　赖太监下意识要点醒他，别再逃避现实，可对上他眼睛里的亮光，那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看到他眼中的亮光，他就想起那个美丽心善的女子。她要是能活到今天，那该有多好。

　　易明之却是不管那么多，大步朝外走。

　　他飞快地跑到停灵的地方，看着那沉香木棺材，吸一口气，猛地就往旁一推。

　　大殿里顿时响起了抽气声。

　　“皇上，”有胆子大的太监出声道，“您，您不要……不要再惊扰皇后娘娘的安宁。”

　　易明之充耳不闻，手下的力道再加大，硬生生将棺木推开。

　　大殿里的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

　　皇上一定是悲伤过度，他疯了。

　　他已经疯了。

　　易明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一把将人捞起。

　　他将那烧得面目全非的皇后娘娘，提出来，凑到尸首跟前嗅嗅，随即，脸上更是露出狂喜之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更有人觉得，皇上一定是魔怔了，过两天，是不是该请道士来做做法。

　　赖太监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看到易明之忽喜忽悲的模样，心下也是一阵咯噔。

　　此时，他与所有人的想法一致，那就是，他们的新皇怕是快要疯了。

　　“皇上，您不可如此，皇后娘娘若是——”

　　“你胡说，这真不是她，她颈边有淡淡的香味，只有我闻得出来，这里压根就不是她。”易明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脸上的灰白之色早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狂喜。

　　他将那尸体放回棺材，又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良久，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像是下了一个决定式的，突然重重一锤案桌，吩咐道：“将淑华殿的那三句具尸体都葬在一处埋了，宫里的白绫都撤下去，不许办丧事。这里头的人，压根就不是皇后娘娘。”

　　所有人都傻在了当场。

　　皇上确实是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他们不由朝一旁的赖太监看去，对上他严峻的脸色，各自深深低下了头。

　　知道了这样的惊天大秘密，他们会不会被灭口。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只恨不得自己是不能说话也听不见的哑巴聋子。

　　易明之却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他此时极其兴奋。

　　他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归拢在一起，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娇娘并没有死，她一定是走了。

　　两人分别前，她说的话，还有满宫殿的人，竟然就死了三人，这明显不合理。

　　更重要的是，棺木里这人烧得面目全非，可骨头却仍在，娇娘的骨架极小，这人虽说穿着她的礼服，可一看便知不是她。

　　前天，尸体被挖掘出来的时候，他因为害怕，压根不敢多看一眼，甚至拒绝相信这个事实。

　　今天被赖太监一刺，他不免多想了些。此时，再亲眼验证过，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只是，娇娘为何要离开他，还要用这种法子，他不敢深想，也不想去深想。

　　现在，他需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件事压回去，他不能让人坐实了她的死亡。

　　至于之后，他就是穷极一生，也要将她找出来。

　　易明之定了主意，将事情一桩桩吩咐下去，这才觉得有些疲倦。

　　阿时便是此时来禀告：“皇上，国师想见您。”

　　“不见，”易明之也不想就拒绝，眼看着阿时要出去，又改变了主意，“让他进来。”

　　他觉得娇娘所有的变化，是见过国师之后。

　　若说娇娘的突然失踪，与他没有关系，他绝不相信。

　　这个时候，既然他送上门了，他当然要将人抓住，好好问一问。

　　易明之开始静静喝茶。

　　国师被领了进来，他也不行礼，直勾勾地看着易明之。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毁约？娇娘何其无辜，你竟然能下如此毒手，先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他咄咄逼人地道。

　　易明之冷冷一笑。

　　“贼喊捉贼，娇娘身死，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么。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单独见她，在那之后，她就夜夜不能睡好，还与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娇娘的父亲，我真是后悔，当初答应你的条件。”

　　国师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也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这回，难道真不是你下的手？”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易明之冷冷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一定是你逼迫娇娘，娇娘不愿意，你为了掩人耳目，就杀人灭口。虎毒不食子，天底下，竟然会有你这般心狠的人。”

　　国师那一点怀疑慢慢消退。从得知丁娇的死讯起，一直支撑着他的那股气，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戳破，跑了个干净。

　　他膝下一软，扑通一声就软倒在地上，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易明之见他这模样，心下的气闷稍稍平缓了一些。

　　“你就算再后悔，娇娘也不能复生。看在你是娇娘生父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马。从今往后，不许你踏进中原半步。当然，你若是想利用小石头在北夷生事，你也尽管试试。到时候，看他是愿意相信你这个半路出现的国师，还是相信我这当爹的。”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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