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民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拿到了最好的结果，他们也不是真不想活了，当下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暴喝一声。

　　“大家别被他们骗了。我都听见了。他们假借我们的名头到处募捐银子。那些银子，已经被这位京城来的王妃拿去做了生意。几万两银子啊，都是我们的救命钱，她却拿去钱生钱，她们坐在府里享受的时候，哪里想过我们半分。”

　　“这几天的吃食，大家也瞧见了，都是清汤寡水。人家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穿的是什么，绫罗绸缎。我们在他们眼中，只比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好上一星半点。今天我们走了，明天他们就继续敷衍我们，这般下去，我们也是没有活路的。”

　　“不如大家一起冲进王府，抢了吃的穿的再说。就是临到死，我们也要做个饱死鬼。”

　　“说的有道理，冲啊，抢了东西再说，起码痛快过一会。”

　　“不管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就死了，都是烂命一条。”

　　“……”

　　原本要往后退去的人群，顿时乱哄哄的一片。有人被人推搡着摔倒，很快就被激愤的人潮踩踏。

　　哭声，叫骂声，怒吼声，响彻了天际。

　　丁娇踮起脚，看着这乱象眉头直跳。

　　“不行，有人要搞事。”她指着人群里某一处道，“就是那个人，我看到他故意推倒身旁的人，叫骂得最凶的人，也是他。”

　　易明之当然也发现了。

　　这回，他不再留情，朝阿时点了点头。

　　阿时得了令，领着王府所有的家丁就一窝蜂上前。

　　一行人压根看也不看，只拿着刀背一顿猛打猛锤。

　　很快，所有人都被这暴力的镇压打趴下了。

　　有人哭，有人骂，更多的人则是在哀嚎。

　　阿时飞快地从人群中揪出那个最先煽动的人，一把就扔到了易明之跟前。

　　“王爷，就是这个人。”

　　易明之松开丁娇的手，上前两步，停在了那男人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那男人被阿时特殊照顾过，鼻腔嘴角全都是血，头发也乱了，遮挡了他大半边脸，压根看不清样貌。

　　听到易明之的话，他身子开始哆嗦，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易明之嗤笑一声，一脚就重重地踩在男人的手腕上。

　　那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却仍是不肯开口。

　　“倒是个硬汉。”

　　易明之又看了他一眼，对阿时道，“这人交给你了。”

　　阿时答应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在那男人身上几处穴位上按了按，他就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住手，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额角上全都是汗，嘴角已经咬出血丝来。

　　阿时却是在他肋骨处又重重地按了一下，这才松了手。

　　那男人得了自由，像条死狗似的，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阿时一把将人拎起，剥开他的头发，将他的面孔对向众人。

　　“你们来认认，这人是谁家的？”

　　流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又咬了咬耳朵，都摇头。

　　“这位大人，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他，他不是我们乡的。”

　　“也不是我们村的，我们村的人都认识，这是个生面孔。”

　　“我也没见过这个人，他是从哪里来的啊？”

　　众人一通议论，最后的结论是，没人认识他。

　　这就有意思了。

　　丁娇从易明之身后探出头来，也看了那地上的男人一眼，笑道：“这么说，这人就是个托了。”

　　托？

　　易明之虽然不懂她口里的“托”是什么东西，却也明白她的意思。

　　这人，分明是有心人特意放过来的。

　　“咦，不就是他告诉我说，王爷他们说的都是假话，就是为了稳住我们。”

　　“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他说的，说要是我们不来王府闹一场，所有的事情又会回到原点。”

　　好几个人纷纷表示自己被那个男人洗脑过。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明了了。

　　易明之都懒得问了，直接交代阿时道：“把人拉下去。”

　　暗中憋坏的人被拉走了，先前被鼓动的流民们也不是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打头的那位汉子就跪倒在地，开始磕头：“是草民无状，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降罪。只是，我们的妻儿朋友都是无辜的，他们都不知情，请王爷不要迁怒他们。”

　　“请王爷赎罪。”

　　“我们错了，请王爷原谅我们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敢了。”

　　所有流民呼啦啦都跪了下来，头磕得砰砰作响。

　　易明之厌恶地别开眼。

　　这若是在京城，这样的人他看也不会多看一眼。都是些愚昧容易受人蛊惑的蠢货。哪里值得他多看一眼。

　　可这是燕地，现在跪着的都是他的子民。他对他们有责任。

　　虽说明白这个道理，易明之也被憋屈坏了。

　　他不再看场上众人一眼，牵着丁娇的手就往王府里头走。

　　丁娇忙给阿时打眼色。

　　这个时候，总要说几句场面话。

　　见阿时轻轻点头，丁娇放心地跟着易明之进了府门。

　　“你别气，人心就是如此，咱们做好自己的事，问心无愧就行。再说，今天来的也不是所有的人，还有人是念着咱们的好的。”

　　丁娇在易明之身旁坐下来，温声细语与他说话。

　　见易明之许久都没有吱声，她索性起身，给他不轻不重地按捏着肩膀。

　　“今天这事吧，就是有人挑唆。咱们犯不着与他们生气。你若是真生气，撒手不管，不就是让那背后的人如意了。咱们可不干这样的蠢事。”

　　易明之将手按在她的手上，苦笑道：“我明白这个道理，我是想起曾经凌老先生说的话。若是明知自己救的是个不分好赖的蠢人，还要不要救？”

　　呃……

　　面对这样的哲学题，丁娇觉得自己也无解。

　　她想了想道：“别人我不知道，你一定会救。我们做事，讲究的是问心无愧。”

　　易明之忽然重重地回握住她的手，展颜一笑，眼底满满是温柔。

　　“你就这么相信我？”

　　“嗯。”丁娇用力点头。

　　易明之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就在刚才，有一刹那，他动过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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