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在阵阵香味中来临，卢家村各家各户屋檐下挂上了艾草，小孩子脖子上或挂缯子，或挂葫芦收五毒，在外劳作的男人女人回了家，打算吃上一顿好的。

　　鲁家的早饭极丰盛。粽子，酸菜鱼，蜜汁火方，拔丝地瓜，干菜焖肉。四人吃得肚子溜圆，鲁大娘满足地叹气。

　　“好些日子没这么畅快地吃过饭了，”她看着桌上的一堆粽子皮，道，“昨儿包的还挺多，你给裴先生送些过去。”

　　丁娇贼笑：“好啊，要不我让裴先生也来咱们家过节吧，他那院子冷冷清清的，看着就可怜。”

　　鲁大娘斜了她一眼：“你那些有的没的心思都给我收收，这些日子，裴先生对咱们确实多有照顾。”

　　至于多年前的旧事，因为这个徒弟陪在身边，她似乎释然不少。

　　丁娇嘿嘿笑，还要再贫几句，就听师父大人发话道：“你等会先去一趟卢家送点吃的，到底是你的舅家。”

　　“我不去。”丁娇冷了脸，“他们家有什么好送的，您还怕他们不会上门讨便宜不成，这大过节的，我可不想影响心情。”

　　“你这死妮子，面子情都不做做，这村里的唾沫星子还不淹死你，再者，世人多同情弱者，如今你做了买卖，手里有银钱，他们没事都要编排你几句。”

　　“说就说呗，我又不会少一块肉。”丁娇犹在嘀咕，见鲁大娘沉了脸，只好道，“我去还不成嘛，不就是送点肉包子，喂了狗我也亏得起。”

　　易明之笑得肩膀一耸一耸，丁娇耷拉着脑袋，拉着小石头出门。

　　“等会我们放了东西就走，知道不。”丁娇交代小石头，“你想想中午想吃什么，娘回去就做，下午我们去镇上看赛龙舟。”

　　听说去看赛龙舟，小石头蹦蹦跳跳，兴奋得不行。

　　一路上，村人笑着与丁娇打招呼，看到她手里提着的油纸包，各自说着恭维话。

　　丁娇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丢丢。起码落了口实，不算没一点声响。

　　不过，进了老卢家，她那点子笑意便维持不住了。

　　堂屋里，卢老二架着腿，一脸欠揍的神情。

　　“哎哟，我当是谁啊，原来是丁大掌柜，怎么的，今天闲得蛋疼，竟然有时间来我们这个破屋了，真是稀奇。”

　　他唾沫横飞，明明是高高大大的男人，却像个尖酸刻薄的妇人。

　　丁娇小脸一拉，放下东西便要走。

　　“娇娘，你来了，喝茶。”张萍端了茶上来，又笑着将一个小碗推到小石头跟前，“小石头，你也坐，舅母家自己做的南瓜子，很好吃的。”

　　刘芝香看着八仙桌上的吃食，也满意地笑了。

　　丁娇娘还算还懂事。

　　“娇娘，我听你表嫂说，你铺子里的生意特别好，”刘芝香道，“什么时候请我们也去吃上一顿。”

　　“娘，你就别想些没用的，丁娇娘如今翅膀硬了，哪里能让你占到便宜。”赵桂花凉凉泼婆婆的冷水，见几个孩子伸手抓丁娇送过来的吃的，顿时大骂起来。

　　三个毛与铁蛋被骂得泪眼汪汪，眼睁睁看着她把吃的拎进了屋里。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娘上辈子欠你们老卢家的，一群饿死鬼，”刘芝香阻止不及，被媳妇占了便宜，气得脑仁痛，“凤儿，带几个孩子出去，吵死人。”

　　卢有凤冷眼看着也不多话，拉着几个孩子出去了。

　　“娘，我们也回去吧。”小石头拉着丁娇的衣摆压低声音道，“我想吃红烧狮子头。”

　　丁娇点头，起身要走。

　　张萍忙起身道：“要不，吃了中饭再走吧，今天过节，我们也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丁娇才要拒绝，就听得屋里“哐当”一声，桌子被人掀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咱们家吃饭，也不怕被噎死。”卢老二胸腔一起一伏，“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当年要不是我老爹收留她，她早不知道投胎多少回了。”

　　一边说还一边推搡小石头。

　　“滚滚滚，下回再上我们家，我打死你个崽子。”

　　小石头本就惊着了，被他一推，身子一个趔趄便往前栽。

　　丁娇眼疾手快，堪堪拉住了他的衣襟。

　　“表，表妹，你快回去吧，回头我再与你说话。”卢老大见状不好，忙挡在二人身前劝和。

　　丁娇没理他。

　　扶好小石头，又理了理他的衣赏，吩咐道：“你去外头等着，娘就来。”

　　小石头抹着眼泪哒哒哒跑了出去。

　　丁娇这才转头。

　　她走到卢老二身前，一字一句道：“卢有武，你还记得那个瘦巴巴的飞子不？”

　　卢老二心虚，眼神躲闪，梗着脖子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再东拉西扯，我就对你不客气，我打女人的。”

　　丁娇从进屋憋着的火“噌”地一下便窜上头顶。什么让易明之慢慢收拾，什么为了小石头的身心健康暂时不与卢家撕破脸，统统被她踩在脚下。

　　她一把扯住卢老二的衣襟，冷声道：“你想不起来啊，我帮你。”

　　话毕，用力扯低他的衣襟，一个拳头便朝他的脸招呼过去。

　　“哎哟喂——”

　　一声惊呼，卢老二被打得头一偏，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栽倒。

　　还不等他站稳，丁娇的第二拳又到了。

　　“噗噗”打在肉上的声音让屋里几个人都心惊肉跳。

　　卢老二的惨叫声更大了。他倒是想回击，奈何丁娇占了先手，他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本能护住头脸，躲着不让丁娇下狠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眨眼间，等张萍等人回过神来，卢老二已是鼻孔流血，双眼乌青。

　　“别打了，别打了，孩子他爹，你莫要吓我啊——”

　　张萍扑在卢老二身上，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丁娇挥出去的拳头堪堪停在张萍的脸颊边，她尽力平缓呼吸，慢慢收回了拳头。

　　刘芝香被吓懵了，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扑上来便拉扯丁娇的头发。

　　丁娇气急，反手就拧着住了她的手腕，刘芝香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顿时，堂屋里乱成一团。

　　哭闹声，咒骂声，惨叫声，连成一片，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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