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安静异常,直到芒山下。时铮将昭寒放下马来,又替她仔细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确保将她包裹好之后,才将马儿递给身边悄无声息跟上来的守卫,领着四处打量好奇不已的昭寒往山上走。
夜里天凉,尤其是寒冬未过的时节。北风吹来吹起干枯的树枝沙沙的响着,昭寒不自觉的自己紧了下披风,看着周围的环境。
整个芒山除了一开始过来牵马的守卫,再未看见一个人,可是昭寒总觉得四面八方有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自己在明,旁人在暗,这种感觉想想就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夜里,芒山很是阴森恐怖,风声呼啸了无人迹,更旁添了一丝荒凉。
时铮看着昭寒一边打量却并不恐慌的表情,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怕不怕?”时铮不相信般的问了一句。
昭寒摇摇头并不搭话,只一路跟着时铮的脚步走着。
芒山并不很高,也不陡峭,说是山,其实更像是一个由土堆出来的高地,连一些陡峭的台阶都没有。只是怪石嶙峋,样子唬人而已。或者因为这里远离长安,附近又无人烟,再加上时铮刻意的营造,让这座山显得荒废了许久,即便有人路过也不敢前来攀登一下。
这样一来更加增添了芒山的神秘感。
这一路,少说也走了两刻钟的功夫,芒山看着不大,真正走起来却觉得弯弯绕绕特别得多,就像迷宫一般,昭寒不敢轻易走动,只跟着时铮的脚步上山。时铮一路问话,昭寒一路沉默。
终于到达了山顶处的位置,在山顶左侧一处平坦的地方,安然的躺着三座无名的坟墓,风吹日晒,坟墓后堆积的土已然少了许多,墓前还有摆放的枯败了的残花和冥纸烧过的痕迹。
时铮引着昭寒来到三座墓前,便未说话,只看她的反应。
昭寒看着眼前的三座墓,觉得脑袋突然就变成了空白一片,很多想法都在飞快的跳跃出自己的脑子,她却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抓不住。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只是茫然的在那站着,一动不动。
她愣愣的打量着眼前的三座坟墓,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墓里面安葬的谁是谁,可是昭寒的脚步却不受控制的走向最右边的坟墓,蹲下身子,静静的抚摸着空白的墓碑。
昭寒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时铮,声音冷静的听不出一丝波动,“这是我父亲,是吗?”
时铮虽讶异于她准确的猜测,却还是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从左到右,分别是太子言珏。前太尉芈少骞和你父亲昭扬。”
昭寒回头依旧看着父亲空白的墓碑,再不言语。
终于,父亲也是有了一个安定的地方在这里静静的睡着,这里很安静而且旁人不会打扰,父亲在战场上厮杀了一辈子,在朝堂上还要接受别人的勾心斗角,他这一生,已经太累了,在这里,父亲能好好休息一下。
等她替父亲沉冤昭雪,她就带父亲墓前的一抔黄土回到云中,安葬在母亲的墓前,让父亲和母亲在地下也能团聚。她相信,这一定是父亲死前最大的心愿。
父亲此生最爱的人就是母亲,他定然忍受不了他自己安葬在长安,而母亲还在遥远的云中长眠,造化弄人,命运总是阻隔最相爱的两个人。
昭寒跪在墓碑前,一下下的将坟墓旁边的土堆放到父亲的墓上、长安天凉,不知道父亲在下边会不会觉得冷。
再抬头看着空白的墓碑,她的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威名赫赫的定北候昭扬大将军,生前让北胡人闻风丧胆,不敢跨进并州的地界一步,谁曾想死后却连一块最简单的墓碑都不能写。没有人知道他是昭扬,也没有人了解这座墓碑的主人生前是什么身份,这一辈子遭遇了什么,做过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父亲煊赫的一生,在这块墓碑前好似被一笔抹消了,多么讽刺。
好在父亲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她也不在意。
父亲死在乾元二十年的九月十七,而今天,是乾元二十三的二月二十七,算起来,将近两年半的时间了,不知不觉时光竟然走的这样快。父亲今年也该有四十四岁了,也是个小老头了。记得昭寒以前曾玩笑般抓着父亲的胡须问他,说她才十二岁,而父亲都已经四十岁了,父亲跟母亲成婚成的好晚。
毕竟按照不管是前朝楚国还是当前晋国的习俗来讲,男子十五便可娶妻生子,女子十六便可及笄,而父亲二十八岁才有了她,怎么算都算是很晚了。
记得父亲当时捏着她的小鼻子,学着她的样子将鼻子皱成一团,然后开始慢悠悠的教训她,“你还是个小姑娘家,连及笄都没有呢,就开始研究这些大人之间的事,若是你母亲还活着,一准将你锁在房里不让你吃饭。”
记得当时昭寒笑的还挺没心没肺,虽然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去了,可是父亲并不避讳提到母亲,甚至会一直装作无意的主动跟她提起。昭寒知道,父亲是想母亲的,他不想自己一个人独自思念母亲,还希望有个人可以跟他分享母亲所有的一点一滴。
虽然最后父亲笑她小姑娘家家的就开始思嫁,但是最后,还是默默的看着书房中母亲的画像,然后深情的告诉昭寒,“你就是来的再晚,也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记得昭寒当时还皱着小鼻子,不解的看着父亲,问他,为什么父亲和母亲就不像别的人家,就比如说宁伯父一般,多生几个孩子呢,也好让自己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可以照顾。昭寒到现在都还记得父亲当时的反应,清晰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爹爹你还记得你当年说了什么吗?”昭寒跪着抚摸着父亲的墓碑,就像父亲在身边一样的对话。
“我猜你肯定记不得了,年纪一大把了,记性肯定都变差了。”昭寒含泪笑着,抓起手边的黄土添到父亲的坟墓上。
“你当时说,此生有寒儿一个女儿就足够了,多了你怕你宠爱不过来,所以只想给我全部的爱和关怀。爹爹,你不知道你当时说出这样的话寒儿心里多高兴,寒儿从小就知道,你与别的父亲不同,你待寒儿,比母亲待我都好。你觉得母亲有时候会对我冷淡,所以你都是及时的将更多的爱灌输给我,你告诉我母亲一定是爱我的,可是母亲心里藏着很多事,你告诉我要体谅她,不要埋怨母亲。其实我知道,你当时说只要寒儿一个孩子的时候,你的眼神是有落寞和失望的,我不知道失望的源头在哪里,可是我却看得出来。”
昭寒随手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依旧一下下的给父亲添着黄土。
“爹爹你知道吗,”昭寒说着说着又笑了,“你肯定不知道,你不知道珞儿姐姐有多么羡慕你和母亲的感情,珞儿姐姐说,如果一生可以遇到像父亲这样的丈夫,真的是死而无憾了。珞儿姐姐一直觉得,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就是母亲,因为父亲对母亲的宠爱和呵护,是她在其他所有人身上都看不到的。”昭寒说着又看了眼空白的墓碑,“其实我也一样,我再未见过有谁像您一般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从未见过。”
昭寒说着,突然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止都止不住,她抽噎了一下,缓了缓自己的思绪继续说,“我知道,爹爹虽然对我好,对我特别好,可是我也明白,爹爹最爱的不是我,是我母亲。有时候我甚至在想,爹爹你对我的爱,是不是因为对母亲的爱屋及乌,因为我知道您对我再好,都赶不及母亲在您心目中的地位。我从来不比较这个,也不计较,因为我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那么充满爱的家和氛围,让我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到现在。”
昭寒看着一滴滴的泪掉落在黄土上,皱成一团,突然觉得好凄凉。对父亲的思念,对母亲的怀念,对小舅舅的担心以及太多太多的思绪纷涌而来,一时间她的脑海中只剩下眼前空白的墓碑和低矮的黄土堆。
两年了,她自己孤身一人活在这世间已经两年了,昭寒不知道,当身边所有的亲人一时间都离开了自己,如果不是还有小离陪着,她能不能活到现在。这个世界变数太多,太冷漠。
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要为父亲沉冤昭雪,要调查清楚母亲的身份,还要让珞儿姐姐摆脱那个恶魔的爪心,她还要开开心心的回到云中,过回那个开心无忧无虑的昭寒,在云中的草原上策马疾驰,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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