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正鹰突然就出现在时铮面前时,吓了时铮一跳,他是见过芈正雄气的跳脚的样子的,可那样赌气加火气各掺一半的他,绝对不是眼前这种带了十足煞气的、怒不可遏的样子。
“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时铮小心的陪着笑,难不成是这几日自己刻意回避跟芈正鹰的见面,终究是惹怒这位大老爷了?
“时铮,你来我不反对,可是,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还是乱葬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的是不是!”芈正鹰怒气冲天,音调也比平时拔高几成。
这?时铮看了眼一旁尴尬莫名的乔文伯,耸了耸肩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乔文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叔父。”
“呵,叔父?”芈正鹰冷笑一声,“你喊谁呢?”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左右瞧了一眼,指着时铮问,“他在喊你吗?”
哎!时铮重重的叹了口气,今日果真是不太平。“两位若是有怨,我看还是进府找个地方好好说说吧,总好过在这人来人往的府门口让人看笑话。”
他也是不明白,怎么都要挑大门口的位置说话。
“你进来我欢迎,他?”芈正鹰不屑的看了眼乔文伯,“恕不远送。”
“芈大人,左相可是奉了皇命而来,并不是为了你们的前尘往事,大人若是不让左相进府,如何商谈正事?”时铮脸色一凛,话中带了一丝威胁。
芈正鹰面色一僵,到底没有妥协,“他要想进来,我们就没有正事可谈,大不了兵戎相见,我宁愿拼死一搏。”
乔文伯面带尴尬,“叔父当真如此恨我?”
“哪个是你叔父?你叔父是哪个我不认识,,跑这里冒认来了简直可笑。”
“芈大人,”时铮上前一步不客气的终止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你就是想拼死一搏难道不考虑下自己的实力,你想硬碰硬也得有那个资格。左相此次来,除了跟你的私人恩怨,还带了皇帝陛下对江夏百姓的恩惠,如果你想让江夏继续处在这样水深火热之中,让你招募的三万士兵死无葬身之地,我现在就跟左相离开。便是你事后后悔了,想再来找我谈条件,我绝对不会心软一丝一毫,时某说到做到。”
时铮走到乔文伯身边,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乔文伯,干脆利落的说,“左相,我们走。”
乔文伯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到时铮在对他使眼色,马上明白过来,转身往来时路上走去。
不过刚走了几步,芈正鹰便大步追了过来,对着时铮的态度也不复刚刚的冷硬,缓和了不少,“两位里面请吧。”
时铮对着乔文伯得意一笑,径自回头往府里走去。
芈正鹰将二人带到刚刚用膳的地方,吩咐下人将刚才的饭菜撤了换上新的,便坐到一旁尴尬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时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观察着芈正鹰的动静。
只见他对着乔文伯的方向虎视眈眈却不敢发作,看着他怒发冲冠却只能强忍着的样子,时铮便觉好笑。
“芈大人,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左相说,我建议你另外找个比较私人的地方,两个人一并解决清楚了,再谈我们的正事,否则你这样子,我不认为你能听进去什么话。”时铮耐心的给芈正鹰提建议。
感情之事向来牵扯甚广,有些事自己还是不要被牵扯到其中的好。
南方饭菜口味偏甜,还真真就合了他的口味了。今天也是被他们拖累了,否则这会他该在昭衍府里美美的享受昭寒做的饭菜,那口味,又岂是一般的厨艺比得了的。
米正鹰想了想,率先走向正厅后头的书房,乔文伯看了一眼,也慢慢踱步跟了过去。
进了书房,乔文伯将书房的门关好,便站在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了。
“今天,我是看在江夏百姓和时铮的面子上,才肯让你进来,你有什么正经事就赶紧说,说完赶紧走。”芈正雄率先发难,嫌弃的甩甩手,仿佛在挥赶苍蝇一般。
“叔父......”乔文伯看着面色不善的芈正鹰又唤了一声。
“别叫我叔父。”乔文伯刚说一句话,便被芈正雄打断了。
“好,芈大人,”乔文伯顿了顿,从善如流的听着芈正鹰的吩咐,改了口,“今日我来是想替陛下化解江夏百姓心中的怨恨,此事是陛下的命令,还要劳烦芈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简直好笑!”芈正鹰气得牙痒痒的,“你们把我两个侄女利用完了,把我们江夏的势力利用完了,就随手丢弃了。现在想要平息了动乱,想要我们江夏安稳了,就再来化解这恩怨。敢情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是吧?你当我们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芈正鹰气得直跺脚,“想要化解恩怨是吧?可以,让我两个侄女都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并允诺你此生再不与朝廷为敌。”
乔文伯心中一痛,如钝刀一寸寸切割着自己的心,但是他只能忽略着心中的痛意继续交涉,尽量让自己公事公办,“一切都已发生无法挽回......”
“我去他妈的无法挽回!”芈正鹰忍无可忍爆出粗口,随手拿过书桌上的琉璃花瓶朝着乔文伯的方向掷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乔文伯的额头。
花瓶破碎在乔文伯脚下,瞬间额头的血迹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泛白的嘴唇流了下来,血流如注止不住般。
正津津有味用膳的时铮听着内间突如其来的碎裂声,顿了下,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起身。
芈正鹰被他血流满面的样子吓了一跳,却碍于面子尴尬着不想上前。
乔文伯抹掉眼睛上的血迹,下一秒鲜血又迅速的将眼睛遮上,擦都擦不及。
乔文伯苦笑一声,自己摸索着从自己的衣袍上撕下一大块布条,覆盖在伤口上,血迹总算流的少了一点,眼睛也总算是睁得开了。
“你刚刚能躲开的,为什么没躲?”芈正鹰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怨恨,扪心自问,这样的事就是放到我的身上,我也生气,并且怨气并不一定比您少。”乔文伯觉得头晕晕的,便模模糊糊的扶了旁边的椅子坐下,“这件事我既然参与到其中,便没有资格指责陛下的所作所为。不管我说什么,当年如音是因为我才下落不明,您就是想杀了我,我也不会逃避半分,更何况只是被花瓶砸了一下,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芈正雄梗了梗脖子,并不听他这一套,“如今大权在握的是你们,这天下当家做主的是他言康,你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理。我就是杀了你又有什么用,你能让我的如玥死而复活,让我的如音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吗?不能!既然不能,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乔文伯听着芈正雄语气中的凄凉,心中一阵不忍,他从来不认为陛下对江夏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可是他无能为力。
“芈大人,想想江夏的百姓吧,如果这次的造反能给江夏的百姓带来福利,是否也有点价值呢。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就是放不下,也总归是过去了,改变不了什么。”乔文伯忽视头痛异常的痛感,循循善诱的看着芈正鹰。
“罢了,”芈正鹰摆摆手,“你无需求得我的原谅,因为我不会原谅你们,直到我死。至于言康想为江夏百姓做的弥补,我自会和时铮谈,就不劳烦你插手了。如果你只想化解百姓和朝廷的怨恨,你大可以自己去求得百姓的宽恕,不用想让我当跳板。”芈正雄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已经夺走了我几个孩子的命,想让我替你们歌功颂德是不可能的。”
乔文伯觉得自己的泪顺着鲜血一并流了下来,嘴角有一股咸涩的味道,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看着眼前垂垂老矣的长者,乔文伯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伤害都已造成,迟来的弥补的话语显然太过苍白无力。
“大人,”乔文伯喑哑着嗓子说,“陛下说他不会追究你的罪过,更不会将牵扯到你的夫人,这点陛下让你放宽心。”
芈正雄舒了一口气,夫人没事,便是对他最大的宽慰了。
“陛下还让我告诉你,”乔文伯继续说,“他已经囚禁了你十几年,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待在江夏,天高地远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人再会束缚你。”
听到这话,芈正雄笑了。
多少年了,他数都数不清了,他只能待在江夏,哪里都去不了。曾经他的心愿便是带着夫人游遍整个国家,以前楚国还未亡国的时候,他带着夫人走过了北方大部分地方,那时候,哥哥管理着荆州,哥哥告诉他,只要有兄长在的一天,他便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后来,哥哥死了,他便哪里都不能去了,只能待在小小的江夏郡,连江夏的城门都出不去。
而今,花甲之年,有人突然告诉他他可以去继续未竟的心愿了,多么讽刺,到如今,他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游玩挥霍呢。
“替我告诉言康,就说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江夏的一切,哪里都不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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