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寒看着乔祈佑微微一笑，“你和我想象中的一般无二，珞儿姐姐描述的很细致。”

　　“她，提起过我？” 喑哑颤抖的声音传来，昭寒听的出来，他应该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嗯，”昭寒肯定的点点头，“实不相瞒，你在洛月阁见到我们的时候，那也是我们时隔两年第一次见面。那天我们除了叙旧，珞儿姐姐便只提到了你，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珞儿姐姐心里有了一个意中人，那个人便是你。”

　　“她，那时候便提到过我？”乔祈佑颤抖的抚了下自己凌乱的长发，声音中带了一丝雀跃和不确定。

　　“当然！珞儿姐姐告诉我，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喜欢去书局，喜欢看各种经史子集，你们能在午后的闲暇时光里看书看很久，空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珞儿姐姐很难出府，但是每次去书局，都能看到那个人，慢慢的，珞儿姐姐喜欢去书局偶遇那人，期待与他每次的见面。”

　　昭寒对着乔祈佑笑了笑，“你不知道，珞儿姐姐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光彩夺目的珞儿姐姐。”

　　“是，是吗？”乔祈佑紧张的羞涩中带着一丝苦笑。

　　“我今天一见你，便能理解珞儿姐姐为什么会中意你。在珞儿姐姐的描述中，你就该是这个样子，温文尔雅气质出众。”

　　乔祈佑不禁苦笑出声，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我现在的样子，呵，”乔祈佑沉默的低下头，“恐怕站在她面前，她都不认识我了吧。”

　　“珞儿姐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只会心疼。”昭寒淡淡的说。

　　“她，现在好吗？”乔祈佑低头发出一声沉闷的问话。

　　“你在这里受苦，你觉得她能好吗？”昭寒不答反问。

　　乔祈佑突然紧张激动起来，猛地抬起头双手抓住昭寒的肩膀，使劲的捏着，“珞儿怎么了？她现在怎么了？”

　　乔祈佑看着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力气那么大，昭寒觉得自己都要被摇散架了，掰了他很久才将自己解救了出来，昭寒等他安静下来，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

　　“今天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应时铮之请，我想时铮为什么让我来你也知道。而我愿意过来，是不想让你继续消颓下去，让珞儿姐姐痛上加痛，痛不欲生。因为她最担心的，只有你一个。”

　　乔祈佑无奈的紧闭双眼，“珞儿，还好吗？”

　　“你希望听到什么？珞儿姐姐开开心心的准备嫁给郕王，还是每日伤痛欲绝恨不能了结了自己？”昭寒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问他。

　　昭寒看到乔祈佑的眼角有泪水划下，良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际，“我希望珞儿好。”

　　听着他质朴的话，昭寒突然觉得一阵鼻酸，或许，珞儿姐姐没有看走眼，这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的。

　　只是奈何造化弄人。

　　“你希望珞儿姐姐好，而最能让珞儿姐姐安心的，便是你好。”

　　“我好？”乔祈佑苦笑一声，“我已经这样了，又怎么能好的了？我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莫大的侮辱，你说我怎么能好？”

　　昭寒看着他突然变得猩红的双眼，被他话中的无力感所感染，是啊，有些事所有人都知道谁对谁错，可是身为当事人的他们，却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昭寒突然觉得自己的辩解太过苍白，她连自己都没有说服，又怎么能够说服乔祈佑呢。

　　昭寒沉吟良久，还是继续说出口，“但是即便我们再不情愿，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一切只能往前看。”

　　事已至此，再纠结前尘往事又有什么用呢。这个社会，从来都不是可以由他们主宰的。

　　“我不甘心，我要杀了郕王！我只恨当时没有亲手杀了他，等我离开这里，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珞儿报仇。”

　　乔祈佑的声音很平稳，可是昭寒从他的声音里听到的却是无尽的仇恨和报复，这种仇恨不需要靠着咬牙切齿的愤恨表达出来，却扎根在心里的每一寸角落，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心。

　　昭寒轻笑一声，“你告诉我，如果珞儿姐姐不嫁给郕王，你能从这里出去吗？”

　　“我不需要！”乔祈佑突然站起来，转身狠狠地捶打着身后的铁条，一下一下，直到他的双手血肉模糊仍不停手。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你自己心里的愧疚，你大可以现在大大方方的走出大牢，然后闯到郕王府一剑杀了郕王，以解你心头之恨。然后，”昭寒说着起身，站在他身侧， 看着他一下下不停歇的摧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让你父亲母亲，还有珞儿姐姐，包括放你出大牢的时铮和沈初，还有一干下人为你陪葬。这样你就是下了地狱也不孤独，毕竟有这么多人陪你，你也可以在地下与珞儿姐姐双宿双飞，何乐而不为呢。”昭寒看着他的双眼，指着门口的方向，声声严厉，“你去，你现在就去，去血刃郕王，如果你敢，我敬你为英雄好汉。”

　　“你以为我不敢吗？”乔祈佑回头凶狠的说。

　　“不，你错了，我希望你敢，我早就看郕王不顺眼了，我也讨厌时铮，而你父亲乔文伯抛弃发妻忘恩负义，我更恨之入骨，如果你可以，一次性除掉我最讨厌的三个人，我保证，我以后每年都去你墓前焚香祷告，如果你杀死郕王之后能有自己的墓地，我一定说到做到。”

　　“不，不，”乔祈佑连连退缩，血淋淋的双手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父亲不会有事的，大哥也不会有事的，陛下要问罪，就杀了我一个人就好了，千刀万剐我都受着！”

　　“到底是你太幼稚还是别人将你保护的太好？”昭寒状似不屑的摇头，“我初来长安都能看懂长安城中盘根错节的纠葛，为什么你还这么单纯的认为这件事只与你有关？”

　　昭寒顿了顿，不再看他，转身在牢中慢慢踱步，声音悠悠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陛下身为郕王的父亲，便是知道郕王再武撞也不会为了你和珞儿姐姐，而去责备他的亲生儿子，况且还是最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所以，如果你真的杀了郕王，我相信陛下一定会让你父亲和母亲为郕王陪葬。”

　　“不会的，我不信！”乔祈佑猛地转身，看向昭寒，“父亲是开国元老，是陪着陛下打天下的，他不会杀了父亲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唯一的妹妹，陛下是不会对自己的妹妹痛下杀手的。”

　　昭寒知道，乔祈佑原来一直存了这样的心思。

　　便会珞儿姐姐嫁给郕王，将他放了出来，他也一定会再去找郕王报仇，而下次，他就绝对不会只在天牢中关着那么简单了。

　　昭寒如此想着，声音更加凌冽起来，她上前两步抬头看着乔祈佑，虽然身高不占优势，可是气势却是不减，“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不相信你身处朝堂这么多年，会不清楚未央宫的水有多深。身处上位者，靠的不是儿女情长和优柔寡断，他既然能利用如玥郡主夺得半数天下，并且在群雄并起的乱世，牢牢地掌控住自己的帝位，我相信，他一定是个有魄力的帝王。如果你指望他顾念与你父亲的同袍之义和你母亲的血肉亲情，那你一定会输的一败涂地。如果你不信，你现在大可以走出牢门，刺杀郕王试试。”

　　昭寒说着退后一步，对他俯身行礼，“我希望你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乔祈佑突然不可自抑的痛哭出声，只一遍遍的念叨着几句话，“不，我不相信，不会是这样的，不可以，不可以......”

　　昭寒知道，他听进去了，并且他相信了。昭寒轻轻舒了口气，复又找了处杂草多的地方坐下，小腹的疼痛已经消失，但是在如此阴冷潮湿的地方，不免让自己的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你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只是还心存侥幸，不愿意相信罢了。”昭寒抬头看着乔祈佑，看着他满是污渍的脸上呈现出来的沉痛和悲伤，昭寒一时不忍，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他坐下。

　　乔祈佑依旧自顾自的呢喃着，不住地摇头，昭寒知道，这个念头，或许就是支撑着他挺过这段时间的一个信念，如今突然被抽离了，他心里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珞儿姐姐要是知道你对她如此倾心如此好，此生也便无憾了。”

　　“本来，父亲和母亲都答应我去太尉府提亲了，那天我告诉珞儿，马上我就能娶她进门，让她当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伴余生。”乔祈佑忍不住闭眼，泪水顺流而下，抑制不住，“本来我们都规划好了以后的生活，从此以后，我会保护她，永远保护她，我一定会做到的。可是话才刚说完，就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害，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乔祈佑的内心是止不住的自责和痛心，唾手可及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却被拦腰截断，换谁都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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