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继续赶路吗?”看着伙计将碗筷收拾干净,小离问了句,小姐不动将军就不会动,只在那老神在在的饮茶,发号施令的决定权在小姐这里啊。
昭寒抬头看了看时铮,对方含笑回望着她,昭寒一时囧瑟,移开了目光,对着小离点了点头,“走吧。”
“嘿,”刚起身还未站稳,不远处的一声大笑震的昭寒猛地顿住了,脚下一软又坐了下来。
小时瞅着昭姐姐的样子低头窃笑不止,被将军一记眼刀剜过来,立马不吭声了。
小离也狠狠瞪了小时一眼,替自己小姐找台阶下,“这帮人也真是粗鲁,时不时地吓人一跳,真是没礼貌。”
发出笑声之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明显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但未放在心上,依旧高声继续讨论着刚刚的话题,“我瞧着时铮将军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啊,哈哈。”
“这人是叫李三是吧,这年纪一大把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小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可不允许有人诅咒自家将军,“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怎么时铮将军就凶多吉少了?”
“小兄弟,我看你是新来的吧,”李三回头瞅了他两眼,虎虎生威的走了过来。
这李三看着也快五十的岁数了,眼角皱纹密密麻麻,一脸络腮胡黑白相间,煞是有趣。身体壮硕却不是臃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才有的体魄。李三虽故意显得凶巴巴的,瞧着却慈眉善目的紧,一看就不是个偷奸耍滑的人。
李三仔细打量了下四个人,拍了拍小时的肩膀,自来熟一般热络的很。
“你管我是不是新来还是路过,我就问你你凭啥说时铮将军这次凶多吉少?”小时手脚利索的挣脱开了李三的控制,纵身一跃站到时铮背后。
“我说你这毛头小子,论年纪我都能当你爷爷了,说话不知分寸没大没小的。”李三冲小时挥了挥拳头,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吓唬他。
“你吓唬谁呢?”小时张牙舞爪的不甘示弱,“你做谁爷爷去,一把年纪了还占人便宜,老不羞的。”
“哈哈。你这黄口小儿,信不信老子一拳头打得你满地找牙?”
“切,信你才有鬼呢。你说你这老头,胡子都快花白了,说话还不知轻重,怎么就能随意的诅咒别人,保不齐让时铮将军听到治你的罪。”
“被时铮听到?哈哈,”李三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你倒是把时铮将军请来我看看,说不定我还能指点他两句,让他不会枉死呢。”
小时气咻咻的走近两步站在李三跟前,瞧着眼前大汉高出他许多的身量,小时踮脚蹦了蹦,他现在虽然矮了点,但是他还在长身体呢,身量虽不足,但气势不能弱了,“你这老头,越说越过分了,你有什么话能提点大将军的,不自量力。”
“嘿,你这小子,老子今个不揍你一顿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李三说着挥拳作势要打小时。
“我才不怕你,我一身功夫还打不过你吗?哼!”小时两脚一开双手一摊,摆好架势,“来呀,谁怕谁呀!”。
“行了,”时铮恰时的出手阻止了这场闹剧,将半蹲的小时轻而易举的拎起来,放到自己身后。又指了指刚刚小时空出来的位置对着李三一抬手,“仁兄请坐吧。”并亲自倒了杯茶递到李三面前,态度诚恳。
适才小时和李三你来我往闹了许久,要不是因为在昭寒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浅浅的笑意,就小时这么聒噪,早就被他丢出去了。
“还是兄台有眼色,”李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得意的冲着小时亮了亮空着的杯底,眼中挑衅意味十足,‘你看你家主子都亲自给我端茶倒水了,让你小子还蹦跶’。
小时瞧懂李三眼中表达的意思,哼了一声扭头不做声,不生这闷气。
“仁兄刚刚说时铮将军此次怕是凶多吉少,这是为何?”时铮将李三面前空着的杯子倒满,又倒了杯酒递到他跟前,这才问了刚刚的话。
李三闻言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下饮茶的时铮,端的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言谈举止间自成一股风流,李三也是许久未见过这般气度的人了。
李三道了谢,然后嘿嘿一笑,“兄台有所不知,这往年啊,江夏也闹,三五不时的几伙人聚集在一起,嚷嚷着要重建楚国,砸砸郡守府,破坏点良田打砸下百姓,闹出一点阵仗引起朝廷重视,希望以此让荆州和扬州的重赋能减轻点。可那时不管怎么闹,终归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然而今年就不同了,今年这带头造反的可不是一般人,可是大有来头。”李三往椅背上一靠,卖起关子不说了。
“哦?”时铮不相信般笑了笑,“来头再大能翻了天去不成?”
李三看他不相信,明显急了,“今年这带头造反的可是前朝末帝的亲叔叔,前荆州成安王芈正雄的亲弟弟,芈正鹰,也就是当朝已故皇后的亲叔叔,这来头大着呢。”李三抬手指了指西北长安的方向,树了下大拇指,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时铮一副了然的样子,倒是昭寒,真的愣了下,原来前朝与当朝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牵连。她对朝堂的情况了解的太少,以前在云中郡,父亲根本不会与她说起关于前朝楚国以及当朝晋国的任何事,即便她问,父亲也不会多言,只说这事与她无关,不想她牵扯进来,了解的越少越好。她虽然满是疑惑,却因着那时与自己关系不大,并未过多追究,只知道晋国的泰成帝是开国之君,前朝楚国不过亡了二十几年,至于其他,她就不清楚了。
直觉里父亲母亲与前朝和当朝都有莫大的关联,所以父亲一直在刻意隐瞒着所有的事,并对朝堂之事讳莫如深。父亲是云中郡守,其更重要的职位是定北候大将军,多数时候是需要出征北胡的。与北胡开战,这可是再重要不过的朝堂大事,但是昭寒却极少见朝廷的人前来宣读旨意,更多时候是父亲自己选择出征的时间和地点。父亲这个将军做的,倒更像是偏安一隅的一个王,有自己独属的一个领地,和发号施令的决定权。如果不是两年前林众那道圣旨,昭寒都不会想起来父亲与朝堂还有联系。
父亲说他早就预料到最后的结局了,既然如此,父亲在云中掌权了二十余年,多的是机会躲开朝廷的要挟,为什么不早早的避免这个结果,明知如此,还要等到血溅朝堂呢。
母亲呢,母亲端庄贤淑,文武皆通,琴棋书画莫不擅长,那股气质风流,倒像是从骨子里便带着的。便是连普通的大家小姐也不及其十一。但母亲从未说过自己的出身,母亲又有什么样的背景和经历是她不敢想象的呢。
“我听说整个江夏已经完全封闭了,城门大关,进出都不得,不知仁兄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呢?”看着侃侃而谈并且越扯越远的李三,时铮不得不将话题转了回来。
“嗨,这有何难,我李三一生走南闯北潇洒惯了,江夏守城的士兵都与我熟识的紧,什么消息套不来。”李三举杯一饮而尽,这话说多了,嗓子干得很啊。
“那兄台可知江夏现在的情势?”
“这个嘛,我最后一次去江夏还是在五日前,最近的形势不太好说。但是那时江夏就全城戒备了,米正鹰杀了江夏的郡守和郡监,将整个江夏掌控在自己手上,并开始操练军队。本身江夏就是前朝遗民最多的郡,又是前朝末帝的亲叔叔号召,江夏的百姓是群起响应啊。”李三说的热血澎湃,恨不得自己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要我说呀,”李三话题一转,语气不无失落,“芈正鹰闹的再凶也就是折腾几下,对于晋国而言根本成不了气候。”
时铮闻言顿了下,目光中带了一丝赞赏,点了点头,“仁兄好见识。”
“咦,”李三讶异了,他在这客栈絮叨了几日,从未有人赞成过他的看法,“难不成阁下也是这么想的?”
“兄台且继续说下去。”时铮不言,只摆摆手示意李三继续。
“咳咳,好,”李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想当年,楚国覆灭,当朝晋国还未建立,如今的泰成帝也不过是众多起义豪杰中的一员,只占据着如今的河内地带,所占面积很小。当时各地割据而立,短短一年时间,楚国领地便被瓜分成十几个小的势力范围,彼此之间战火连天征战不休,最终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之数。楚国末帝的叔叔,时任成安王占据荆州的芈正雄趁机占据了偌大的扬州,盘踞了南方大半的领地,自成一派,又有昭阳将军这样的虎狼之师,指哪打哪所向披靡,一时之间竟成最大的割据势力。”
“呀,”小离慌张的看着被自己打翻的水杯,手足无措的站起又坐下,想擦拭掉水渍又找不到手帕,一时窘迫不已。
昭寒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拿过自己的帕子将桌子上的茶渍擦拭掉,让她安坐在凳子上。安抚性的冲小离笑了笑,又重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语调轻缓,柔声说了句“无事,别怕。”
看着小姐安慰的眼神,小离镇定了很多,紧绷的身体也舒缓了许多,对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李三笑了笑,表示歉意。
李三这才注意到身旁坐着的另一个人,仔细瞧了眼竟入了神般精神恍惚了。
“仁兄!”时铮凌厉的声音响起,李三猛地怔了下,摇了摇头,晃掉心中不着边际的浮想联翩。
“你这老头,难不成是被昭姐姐的美貌迷住了不成,为老不尊!”小时凉凉的声音响起,不无揶揄。
“果真是个姑娘吗?”李三语带雀跃,一扫刚刚的颓败。
他刚刚还以为是个少年,竟然真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吗?
“仁兄有话不妨直言!”时铮冷冰冰的话打断李三的遐想。
“对不起对不起,”李三为自己的失态道歉,“我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二十年了,我再未见过如此的眉眼和风情,一时晃了眼,还望恕罪。”
“仁兄这是何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见过昭寒这般的人?
李三对着时铮和昭寒歉意一笑,敛了敛心神,“兄台且先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吧。”
“请讲!”
“当时的泰成帝派程穆扬将军攻打荆、扬两州,却都被昭扬将军打的大败而归,久攻不下,泰成帝撤了兵,昭阳将军也未再开战。两军便没有再兴战火,当年也是难得的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安稳。当时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忐忑的过了几个月,泰成帝竟然要迎娶成安王芈正雄的长女如玥郡主。而现在的左丞相,当年不过是泰成帝身边军师的乔文伯,要同时迎娶王爷的二女儿如音郡主,这可就震惊了各方啊。各方割据势力削尖了脑袋想要迎娶的两位郡主,竟然都嫁给了泰成帝的人。更让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头,成安王竟然主动将荆州和扬州献给泰成帝言康,当时百姓都是一头雾水啊。依着当年成安王的势力,再凭借昭扬大将军的本领,将来就是一统天下也并非难事,唾手可得的江山竟要拱手让人了。庆幸的是,泰成帝曾对着天下所有人起誓,此生只娶芈如玥一人,他日若他称霸天下,这继位之君,必是芈如玥所出。此言一出,荆、扬两州的百姓也纷纷释怀了,反正以后的天下,有一半出自他们楚国芈姓,那他们也不闹了,执意打下去,生灵涂炭的始终是老百姓,这样一联姻,指不定皆大欢喜呢。”
李三一脸回味的说着江夏郡曾经有过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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