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赶到芒山,夜里风大,山上湿气重,时铮将马栓在山下,转身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昭寒身上。
他知道今日要来芒山,临出门之时特意披上的,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昭寒客气的跟时铮说。
时铮没说什么,只半拥着昭寒上了山。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洒在芒山的每个角落。借着月光走到山顶,昭寒静静的看着沉睡在角落里的三座墓,那么孤寂,但是可能并不孤单吧,毕竟三个人一起,彼此都有人陪着。
时铮看昭寒伤感的样子并不说话,只安静的在旁边站着看着。
夜黑风高,伴着春寒料峭和寒风呼啸,昭寒只觉得自己眼角的眼泪都被吹散了,她静静的盯着中间的坟墓,上次来她根本没心思多看一眼中间那座墓,却原来这竟是自己的小舅舅,是自己忽视了小舅舅了。
多么讽刺!昭寒还等着自己生辰的时候见到伯父,央求伯父带自己去见小舅舅一面呢,原来小舅舅一直和父亲在一起,将近三年了。
“芈少骞太尉是怎么死的?”沉默良久,昭寒回头问时铮。
“太子是抹了脖子,至于太尉,据说是喝了入口封喉的毒药,没有多少痛苦,直接就去了。”
“你知道吗,芈少骞是我小舅舅,我母亲真的是那个如音郡主。”昭寒苦笑着看向时铮。
时铮点点头,“我知道。”
“你早就猜出来了?”昭寒问。
“只是突然有那个想法而已,并未深想,”时铮据实回答。
“往常,我伯父和我小舅舅经常会去云中郡看我,我和小舅舅的感情尤其好,小舅舅虽然比伯父小不了多少岁,但是看起来还是跟个孩童一般,带着我到处打抱不平说要让我体验特别不一样的生活,不只是在府中安安静静的当个大小姐。”
昭寒悠悠的说着,“我娘说我真的被我小舅舅带坏了,便是小舅舅不在云中郡,我依旧经常带着小离去大街上游荡,看到坏人和盗贼就直接跟他们打作一团,直打的我自己满身脏污还咧着嘴笑着回家让我娘给我换衣服。”
昭寒抚摸着中间的墓碑轻轻一笑,“你不知道,我娘每次都教训我,但是我不听啊,下次依旧一身伤的回来,后来我娘看我根本不服管,没有办法,只能让我爹教我武功,在我六岁之前,我娘都是明确禁止我爹教我武功的,说女孩子家,还是不要舞刀动枪的好。但是那时候我娘妥协了,我爹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便开始习武。对我来说,我喜欢诗书,但是同样喜欢刀剑,虽然功力达不到,还算能勉强自保而已。”
时铮笑笑,昭寒性子中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是不会服从管教的。像她这样的性子,你顺着她还好说话,一旦逆着她激起她反抗的意识,那最后只能硬碰硬了。
“我爹教我武功兵法、我娘教我舞蹈乐器、伯父教我简单的医术和鉴别玉器,而我小舅舅,”昭寒莞尔一笑,“我小舅舅就负责带我满大街溜达路见不平做好事。不得不说,我现在的性格,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小舅舅的影响。”
“这样挺好,”时铮突然说,“女孩子不受别人欺负,有自己的主见,这一点比多学一门才艺重要太多。”
“你也这样认为?”昭寒如同找到知音一般的对着时铮笑,“我小舅舅当年就这么跟我娘说的,说女孩子学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以后嫁了个蛮不讲理的男人,你让她用古筝打架还是用舞蹈逃跑。”
时铮听着昭寒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看着昭寒明显不悦的神色赶紧止住笑,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男人,我很讲道理,你随便用古筝打我都没事,我老实听话。”
昭寒看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脸一红,“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时铮不满的争辩一句,“你小舅舅不就是怕你以后嫁了个粗鲁的人吗,你不是要嫁给我了吗,我不是粗鲁的人啊。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杀人放火、入室抢劫你也喜欢?”昭寒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
时铮抬眼打量着昭寒,故作为难的想了想,最后好像做了多困难的决定般,无奈的说,“那我也认了。”
“胡说八道!”昭寒忍不住啐道。
不管怎么样,她高兴就好了。时铮在心里暗暗的说着。
昭寒回头看着左边的墓碑,这就是太子的墓吧。
“太子叫什么名字?”昭寒头也不回的问时铮。
“言珏。”时铮淡淡的说。
“那郕王呢?”昭寒突然回头看着时铮。
“言玠。”时铮继续解释,“当今陛下一共有五位皇子两位公主,两位公主分别是嫁给北胡太子的永宁公主言静,另一位就是你见过的咸宁公主言默。”
看昭寒点点头,时铮继续说,“五位皇子,太子是长子,据说名字是已故的皇后取的,后来的皇子便都跟着王字偏旁起的名字。”
“二皇子和三皇子言玠本来是一对双生子,二皇子先天不足,出生不久就死了,三皇子言玠你知道。”
“二皇子先天不足,我看三皇子也一样。”昭寒撇撇嘴,不屑的说。
时铮忍不住一笑,“郕王虽然性情乖张,但是身体还是很好的。”
“身体是很好,但是脑子坏了啊。”
“噗,”时铮一个没忍住直接狂笑起来,若是郕王听到昭寒这样的言论,只怕要气的肝胆俱裂了。
“不只是郕王,还有他那个已然变成疯癫模样的郕王妃沈晏如,我看也差不多了。”
都是个疯子!
“沈晏如是沈初的妹妹,当年一心仰慕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很好,经常出府太子府,我见过她几次。”时铮说。
“她当年也是这般性情?”昭寒问。
时铮想了想,“沈晏如本来应该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但是在太子的面前,她还是刻意收敛了一下,反倒现在作为郕王妃的沈晏如,我觉得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呃,”昭寒哑然,“那她跟郕王倒是挺合适的,就是苦了我的珞儿姐姐了。”
“这是为何?”时铮不解。
昭寒一声叹气,“你想啊,沈晏如和郕王都是那样不正常的性子,珞儿姐姐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啊,只怕早晚会被两人生吞活剥了。”
“那不至于,”时铮肯定的摇摇头,“宁珞儿和沈晏如并没有矛盾和冲突,至于两个女人争抢男人那样的情况,更不会出现在她们两个心都不在郕王身上的人。”
昭寒双手抱胸,凉凉的看着时铮,“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时铮嚇然,真是说多错多,时铮看着昭寒赶紧说,“刚刚说到了三皇子,现在说四皇子,四皇子名叫言琪。”
看着时铮明显的逃避,昭寒不再继续问,反正也无关紧要,她不在乎。
“按理说,成年的皇子现在只有言玠和言琪,如果不出意外,陛下的皇位应该就是传给这两人中的一人。但是四皇子仿佛在刻意的躲开这些权利的争斗,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醉心于书画之中,从不管朝堂之事。”
“就是现在,他依旧在自己的府中每日参禅吟诗不上朝,陛下好似也默许了这样的事,所以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提到四皇子,他好似在别人眼中消失了一般。”
昭寒沉吟了下,悠悠的说,“这样也未尝不可,或者早早的看透这些尔虞我诈,选择明哲保身,说不定就是最能获得善终的办法。”
时铮赞赏的看着昭寒,“你看的很透彻。”
“是吗?”昭寒轻轻一笑,“以前我以为我们在云中郡活得好好的,根本不会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有时候不是你想明哲保身就能保了的,你想置身事外,也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将你拉扯到这战局中来, 利用你治你于死地。但是四皇子这般,至少从一开始就没有分寸之想,也断绝了别人想要陷害他利用他的可能。”
昭寒转念一想,“当然,如果最后真的是郕王登基为帝,依着他的心性,说不定想要斩草除根,四皇子再闭门不见客也是不管用的,还是免不了要在牢房中蹲守一生,或者干脆人头落地。”
时铮欣慰的对昭寒笑笑,“你看问题向来透彻。”
“透彻吗?”昭寒讽刺的一笑,“我爹死了我才看清这些事,如果早先就有察觉,很早之前就弄清楚我娘和我小舅舅的真实身份,说不定眼下就不是现在这番局面了。”
时铮上前两步,仔细替昭寒拢了拢披风,抚了下她鬓角被风吹散的乱发,带了无尽的怜惜,“年前我们去江夏郡的路上,在南阳郡的那片荒地中,那晚你睡得不安稳,满头大汗一直喃喃的叫着你父亲,声音里那么惶恐和凄厉,我当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本能驱使着我只能去安抚你,将你抱入怀中给你温暖,让你不再像看起来般那样无助。”
“谢谢你,”昭寒抬头看着时铮,认真的道谢。
时铮轻轻的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道谢。”
昭寒不解的抬头看他,时铮微微一笑,双手伸展开手臂,笑得如沐春风一般,“再给我抱一下吧。”
昭寒坦然的点点头,一直以来,时铮帮了她太多忙,如果一个拥抱能让他觉得满足,她愿意成全他。
昭寒轻轻靠在时铮怀中,时铮将手臂收紧,紧紧的,像抱着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温暖,觉得真正拥有了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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