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抬起眸子,睨了眼几个衙役拾上来的香蜡纸钱。如今纸钱沾了水,被打了个稀烂。又有人帮着拾起漆盒,用着袖口拭了干净,尽数将东西又装了回去,这才朝着苏卿递了过去,“小丫头,这大雨天还去上香,当真是个有心的。”
听着他们左言右语,苏卿面色平平并未搭腔,只将东西要了过来挎在藕臂上,又朝着初见的那妇人走了过去。从腰间摸出几个大钱稳稳地放在她的手心,这才辗了笑颜,“母亲要是吃不好,怎有精力照看孩子。等雨停了若是有人开摊,买几个烧饼吃。”
婴孩似是哭累了身子,如今已在妇人怀中沉沉睡去。苏卿望了眼,伸手帮着掖好了孩子的衣服,也不顾街头众人的目光,提裙就要离去。
那些个衙役瞧着苏卿就要走,忙快步追了上去。脸上依是带着笑,眼中却是透着精光,将苏卿打量着问:“小丫头是哪家哪户的?怎么大下雨天还叫你个孩子去上香?今日下了雨,路上不好走。这坟头都在山上,路途艰难,若不然我寻个弟兄送你过去?”
苏卿瞧着他眼底隐隐有暗光浮动,伸手压了压笠檐,只道了声,“谢过好意,我自会前去。”
而那些个衙役却没那般好说,有几人一面呵斥了还在围观的行人让其速速散退,一面又跟着苏卿腆着笑道:“这雨下的这般大,山上路滑。还是叫个兄弟送你前去。”
苏卿斗笠下的柳眉凝起,暗庆自己今日并未穿着国公府二等丫头们的墨纹比甲,若不然叫他们这些个人仔细一瞧,就看出了身份。
心中虽庆幸,可也知晓这些个人并不好摆脱。适才着实被她唬住,可如今定是要纠缠着她瞧出来历。
年前她外出去赌坊,不也叫顾氏的人瞧见了身影?
若是自己再与这些个人多做纠缠,等到街头行人愈发增多,保不准就叫有心人窥破了身份。
心中还未忖度。远远地车轱辘缓缓转悠了起来,马蹄踏在雨中,发出哒哒有序的响声,溅起一地水花。
只见马夫轻拉缰绳,那马车就缓缓停在了苏卿身侧。随后就听板门叫人一推,从里面冒出个身着石青弹墨纹直身之人。
苏卿抬起眸,正对上探出头的面庞,先是一惊,就见那人自怀中摸出了玉牌劈头叱道:“狗东西,殿下身边的人也容得你问东问西!”
九斤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尾随在苏卿身后的衙役立刻瞪眼瞧上九斤手中紧握的玉牌。
白玉为底,质地极佳。其上玄纹雕饰,其下吊着个金色流苏坠,牌间端正正地刻着一个‘琰’字。
年前三殿下出京代圣上巡查各州。近日云州受灾,大量难民涌入平城。三殿下又主动向圣上请缨留于平城疏导灾民,这些个人虽未曾有幸一见萧琰面容。
如今瞧见这玉牌,又听着九斤口中唤道殿下,任凭是谁也自当知晓这丫头身后的靠山。
况且如今九斤在此,不必多想也自知三殿下正在车厢之内。
为首与苏卿起争执的那衙役起先一怔,随即便想了明白。
眼睛朝着九斤身后的车厢瞟了几眼,虽暗叹时运不济,脸上却忙不迭讪笑了几声,“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们兄弟几个不是瞧着这姑娘要去山上上香。想着山上路滑,这才要寻个弟兄送她上去嘛。方才就瞧着这姑娘气度不凡,原来是三殿下身边的丫鬟。”说这话时,原先口中的小妮子早已不动声色的换成了姑娘。
他话音刚落,其余的人便忙不迭应承附和着,顺势拍着萧琰的马屁。
九斤睨着眸子,也不受用他们的话。
将他那几人尽数扫视了一遍,眼中讥意未减半分,只收回了手中的玉牌道:“你们大人叫你看管城西灾民,可知这些个灾民入城不过几日,就已死伤无数。横尸街头无人问暇,如今倒对殿下身边的丫头这般上心。她可是贵妃娘娘赠与殿下打点主子起居的人,如不然我向你们大人求个情,也叫你们大人把你们送来跟着她一起伺候殿下?”
一听九斤这般说,那些个衙役面子有些挂不住。才硬着头皮干笑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小人们哪有这样的福气。不过那些个灾民路上奔波,食不果腹。老弱病残自是难消受,是以这发病死去,也不是小的们能掌控的。”
九斤嗤了声,冷冷道:“她今日就是奉殿下之命,为那些个客死他乡的难民进香供奉,你们几个还当真是吃的熊心虎胆,殿下的人都敢拦!”
后头的话,九斤语气震怒,听在那几个衙役耳里,面上的血色一时间褪的干干净净。手上一松,胯刀便‘哐当’一声直坠在地。
“大人可明鉴啊,我们弟兄几个可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手劲大,不小心给打翻了。您瞧这不是都给拾起来了。”说着就又扯住苏卿,谄着笑问:“姑娘,您说是吧?”
苏卿未曾料到今日能碰上九斤,如今神情惘惘。被那衙役大力一扯,这才回了神。又想到适才只觉得自己如芒在背,若非真是——
念及如此,苏卿陡然抬起眸子,朝着九斤身后的车厢里望去。
车厢内紧闭着两侧窗帘,苏卿直瞧着车厢内影影绰绰,依稀露出抹人影。
只是车厢内的人,如今好似也正匿在其中注目着苏卿。
“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苏卿被人又唤了声,这才收回了目光,有些心猿意马地回道:“是。”
若她没有料错的话,这车厢内之人定是三殿下萧琰无疑。
苏卿虽暗道触霉,却也不好表露在外。萧琰如今能叫人为其掩护,自是知晓其中厉害,助自己免遭人瞧出身份。
思及此,苏卿也不愿与那些个衙役再作纠缠,只朝着车厢内道:“殿下嘱咐奴婢之事未曾办理妥帖,还望殿下责罚。”
良久,才听着车厢内传出一声温润的话来,“罢了,不怪你。”顿了番又道:“今日之事本殿下不想与你们多做耽误。如今灾民众多,若是因此责罚了你们,倒是会耽搁救灾。是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可本殿下今后不想在瞧见有衙役仗着身份,欺辱灾民。如不然……”
萧琰的声音温润如水,字字徐缓。却带着股难明的气息萦绕在这些衙役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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