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亭如今也心底嗤笑,他听伙计通传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口气老成,说害了心病。开口便点自己,着实也叫他起了兴趣。
如今瞧来这坐于他对面的丫头。
那双杏眼眸色清亮,流转盈盈。虽是个十三四岁的模样,语气却是半点不让人,当是有趣。
对于江寻亭如此说,苏卿却不以为然。
“若是江大夫诊病都像我这般,寥寥数语便拿着方子乱开一气。我倒觉得耽搁了病患反倒是件好事。”
这话里是丝毫没给江寻亭台阶。
若是旁的大夫听去,怕是当场就要给苏卿甩脸子送客。
江寻亭倒是没气,反点了点头以表赞同,“此言倒是不虚,如此我便好好望闻问切番,殊不知小姑娘这心病是害在哪里哩?”
苏卿听他如此说,这才端坐直了身子。
原先她想着这般怪哉性情的大夫,自己早叫他一眼便能看出身体康健与否。
若是自己顺着他,反倒叫他一张药方就送了诊。如此若是逆着他,说不来反叫他多留自己些时间。如今听着他这般说,苏卿便知自己这一步棋,倒是没走偏。
“我虽没病,可家中有亲人患病。常年卧床病疾,叫人心里头难过。我这心里头的病便是由此而来。”
耐着性听苏卿讲,江寻亭抬了首。眸光眨了眨,又往侧边的屏风后望去。
案上浮起香气迷离,氤氲袅袅,浮在眼角。柳木对折屏风后的湖蓝衣缎影影绰绰,匿在暗里依稀透出袖角。
苏卿觉得自己如芒在背,也转眸朝向身侧,屏风后晦暗难寻,看不清其后的景致。
江寻亭听苏卿罢口,也收了眼,又颔首附应了番问:“你便是因此而患心病?”
听江寻亭问话,苏卿这才回了视线,看向江寻亭点头道:“是。”
“亲族患病,你不将他们带来瞧病,却独自一人来看心病,倒真是新奇。”江寻亭睨了眼苏卿,言语间便是显了层讥讽。
苏卿不置可否。
瞧着江寻亭骤然问道:“江大夫可知家中若有人患病,一日所需银两几多?”
“若是寻常病,久病多日。这汤药费便是笔不小的开支,听你这小丫头所言,你亲族怕是罹患重疾,若是贵胄人家,断是日日参汤吊着怕也不怵。可若是你……”
江寻亭说着自顾一顿,抬眼瞧向苏卿,看她一身衣裙并非上等,便转了话锋,“我瞧你伶牙俐齿,谈吐不俗。家中虽不富裕,看来也并不拮据。可若当真如你所言,这负担怕不是一点。”
“那江大夫可明白我今日为何而来?”
“不是来瞧心病的么?”
苏卿嗤的一笑,别过了脑袋。再抬起眼时,就蓦然红了眼眶。
江寻亭瞧着眼前苏卿红了眼,饶是他不解这丫头怎就骤然变了面孔,也不忍瞧着个丫头在自己面前哭鼻子。
横竖也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饶是她再老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莫不是自己方才的话当真说得重,两三句就让这丫头片子哭花了眼。
“江大夫还是不知,您大名在外。由您诊过的病人谁不赞句妙手回春,可您一心扑在救病行医上,又岂知外头求您问诊可有多难。是以今日无奈,我才出此下策。如不然,我岂能如此轻巧越过他人见到江大夫。”
苏卿语中噎咽,眸中烟波氤氲,又用手抹了把泪。
她这番话,可给足了江寻亭面子。赞他医术高超,更扬他医者仁心,三言两语间,就将自己适才的行径套了个说辞。
江寻亭睥着眸子,瞧着对面泪眼婆娑的苏卿。见她眼底烟雨朦胧,不像扯谎。
又看她如今抹着满是泪花的脸蛋,眼底终是软了八九分。
“你这小丫头这般哭下去,反倒闹得我心慌慌。医者仁心,你若是想求诊,便将你亲人拉来,重疾求诊,我自会先诊。若是无事,可别耽搁其他人求诊。”
苏卿听他答允,连忙抹了把泪,倏而又黯了眸子,“家中亲人重疾在床,难以出门。若不然怎叫我个丫头出来。我知江大夫有自己的规矩不外出行诊,所以今日特意先来求江大夫开个调气疗养的方子,能叫家人快快下床,也好来求诊看病。”
江寻亭听苏卿所言,眸子一沉便道:“你这小姑娘岂不是胡闹,自己方才都晓得要望闻问切,这方子岂能不见病患就乱开。况且久病成疾已入肌理,纵是调理,也得半载才可下床。治病讲究固本,哪能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口气铿锵,半分不是说笑。苏卿见他敛起正色,眉眼却是认真了起来。
由不得在心底暗自忖度。
江寻亭不出诊,这是平城人尽皆知之事。曾有朝廷巡抚途中染病,也未曾请动他过驿馆诊病。
这些事自是半夏青黛早已说与她听,江寻亭不出诊,若是顾氏有心请他治病。定然要为苏昀宸先求得提气固本的速成之法。
如今瞧着江寻亭的模样,可见他也不信有这寥寥数月即可点石成金的医术。由此说来,这苏昀宸的病当真是恢复的蹊跷。
他目光如炬不似扯谎,莫非顾氏并非所托江寻亭。
可若不是他,这杏林堂里还有何人有此医术。
苏卿神情有些惘惘,又长叹失落,眉眼中尽是怅怅,“江大夫,真的没有这法子吗?”
“欲速则不达,做事如此,何乎治病?这治病讲究的是固本培元,病去如抽丝。若是有速成的法子,定然是有悖常理。所谓物极必反,是以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必定折损身体精元。”江寻亭言辞郑重,长袖倚在桌案前。
清茶焚起的香气十分安神,苏卿抬眸凝视了江寻亭半响。
眼底眸色转动了番,又袒露出失落之意,垂首搅弄着衣袖,才谓叹了声,“若是如此,便是我叨扰江大夫问诊了。”
苏卿起了身子,又朝着江寻亭垂首谢过,这才撩起樘帘出了诊房。
江寻亭见她身影消失,这才又复而提笔,将方才所言的方子补齐了几味药材,便听一侧的柳木屏风后悉悉索索,萧琰的身影便从其后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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