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小厮就不敢开口,如今听着老太君又叫他重新说来,生怕又惹恼了自家老爷,又平白受一遭沸茶汤。暗暗向顾氏处瞟了几眼,见顾氏如今神色淡然,更是心头发颤。他原先只做这麻蕡是府上哪个叫猪油蒙心的下人做的糊涂事,只想着快些查了人事向老爷回禀。却未曾想那记册的管事查了查册本,竟同他说,这麻蕡是夫人身边的桂枝为三少爷购置药材的时候采办进来。
他只道那管事昏了头脑,又连连问了好些遍。才又得知麻蕡本就买主不多,近半年来也只有夫人身边的桂枝这一个买主采购半斤。
国公府乃是平城富贵已极的世家大户,三少爷苏昀宸身子羸弱又是人尽皆知之事。是以这药材采办,平日里没少有买卖来往,那管事自是识得桂枝的相貌,连连向他保证,断然没有记错。
此时正被李妈妈检查伤势的苏云薇听得那小厮所言,随即腾地起了身子,指着地上的人骂道:“你怕是吃了熊心虎胆,连母亲都敢编排。那杏林堂也着实可笑,难不成买药还给买主画小像不成,要不然他拿什么做包票,笃定是母亲采办的麻蕡。”
“二姑娘,这杏林堂的管事这么说的,奴才也不过是给老爷跑腿问话的。您要是不信,大可叫老太君将杏林堂的人叫来一问,当面对质一番。”
这小厮也着实憋屈,好端端地怎就受了这无妄之灾。
老太君却不看底下,只转过身子朝顾氏望去,“雁秋,此事你作何解释。”
她虽也不信顾氏会采办这些,可如今杏林堂管事已这般说,便是错不了。
顾氏还未想好作何解释,就见身后的桂枝已在她出口前先行一步踏了出来。忙不迭跪了下来,朝着老太君道:“回老太君的话,这麻蕡是奴婢买的。”
“你买这做什么?”
“回老太君的话,这是奴婢买来吃的。国公府规法森严,是以奴婢只能随采办药材的时候替自己买一些。”桂枝回话。
众人闻言,皆是有些讶然。
“买来吃?”老太君也被吓得够呛。
方才王大夫说了这麻蕡食多易癫狂,又想着苏云薇怕是吃了些就失了心性,宛若泼妇。这桂枝现下竟说她是买来吃,这可信吗?
“老太君有所不知,这麻蕡虽有毒,但服食得当便是有益劳伤。”
桂枝虽颇受顾氏宠信,说来也还是奴婢。这些个奴婢素日里劳心劳神,早早都害了劳伤之病,桂枝这缘由倒也说得通。
可这……
老太君由不得看向王大夫。
见王大夫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凡事皆利弊参半,使用得当也自是可入药。”
“那这东西怎么就到了薇姐儿糕点里了。”老太君虽得了王大夫肯定,但也不全信。
桂枝闻言忙不迭道:“奴婢有罪,今日奴婢在小厨房煎药,又适逢夫人遣人做糕点。怕是一来二去,这麻蕡未收拾干净,不慎落在给二姑娘的茯苓糕里了。奴婢胆小怕事,不敢担责,如今瞧着老太君慧眼如炬,才敢请罪,还望老太君责罚。”
她说的情真意切,老太君瞧着她深深稽首。
就听沈氏突得开了口,“那药渣何处?”
顾氏未曾料到沈氏竟一针见血。
“回大房奶奶的话,这药渣奴婢已经扔了。”
“扔了?”沈氏眼露揶揄,“母亲,俗话说,捉贼拿赃,虽说桂枝认了罚,可咱们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词便处罚了她。”
老太君迭眸,今日之事她也觉其蹊跷。毕竟是见过风浪,后院纷端她自是见过不少。
大房今日便一直针锋相对二房。怎么会这么巧,好端端地便抖出二房买麻蕡的事,难不成是大房刻意而为之。但杏林堂的册本断造不了假,况且桂枝也已认了罚,大房却还是不依不饶叫人拿出药渣,难不成那药渣还有甚特别之处不成?还是……
阖了目,老太君深吸了口气,心底如浪翻滚,将今日之事细细回想了番。
大房二房往日针尖对麦芒,二房更不是绵软人物。但今日二房步步叫大房紧逼,桂枝是二房的贴心人,以二房的心性,怎会如此坦荡就叫桂枝认了罚。
难不成桂枝当真撒了谎,可她又为何平白认罪,想着适才小厮回禀的话,老太君的脸骤然阴沉了下来。
除非这麻蕡确是二房所买,可二房又要这些作甚?
“去夫人院里好好搜,务必要找出桂枝用过的药渣。”老太君素日不甚顾暇这些琐碎,可若是开口便是说一不二。
风雨如晦,将树梢吹的沙沙作响,堂外雷声大作,电光乍现,仿若要将墨云劈散开来,堂内却是静谧无声,鸦默雀静。
前堂廊下步伐紧凑,雨声人声交织。
竹帘子叫人翻动,便有人急急奔了进来,“老太君,药渣从夫人院子老树底下挖出来了。”
顾氏的心,陡然凉到极致。
今日种种之事在心底回旋萦绕,她蓦地有些顿悟。
事已至此,她若是还作巧合那便当真是痴傻不堪。先是吵闹争执,而后又惊扰府中众人,又叫老太君震怒,沈氏撩拨,苏云澜故作无意地提醒,又哄得老太君调查苏云薇。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引着她与苏云薇自己跳进圈来,怕都是在等着这一刻。
好一招以退为进,今日堂前众人怕想来也都是棋子。
苏昀宸的事,恐是瞒不住了。
适逢苏昀宸年岁里害了病,到如今已有数年,素日里皆是叫药材吊着身子骨,这叫顾氏岂能不恨。
这世子位,本该是她主院的。
去年年末她曾修了书信寄回母家,家中亲族才帮她寻了这药方。
麻蕡虽有毒,可加以些许补药便能治病破积。物极必反,这方子虽聊有成效,却有极大地副作用。苏昀宸还尚年幼,本就身子羸弱,说来不过是提前耗损身子精元,久食成瘾,届时便是要依赖此物,待耗尽精气,也便命不久矣。
是以顾氏才如此谨小慎微,生怕惹人察觉。
平日里苏昀宸的汤药皆由自己院中熬制,连带着药渣都不敢外流。如今叫人挖出那些掩埋的药渣,顾氏只觉得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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