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优虽说是主动提出进屋补觉，此时辗转反侧倒也睡不着。

　　她放心不下小兰，也不知道那丫头这会儿见了李茂，会是个怎样的情况？

　　此时小兰已经跟着那几个兵丁，一起进入了那被隔绝的土地庙。

　　她一眼就在一众躺在地铺的病人中，看见了李茂憔悴的面孔。

　　李茂躺在土地爷旁边的角落里，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蜡黄，双眸紧闭着，嘴唇惨白皲裂，仿佛已经察觉不到周遭的动静。

　　小兰一颗心急剧地往下沉，心中是又酸又苦，几步就奔到了李茂身边。

　　她此时只知道心疼情郎，也顾不得嫌脏，一下就跪坐在李茂身边，柔声对他说话。

　　“李公子，李公子，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尽管在昏睡中，李茂还是有些意识的，听到熟悉的呼唤，他勉强张开了眼皮。

　　看他还有所反应，小兰惊喜地继续低唤，“李公子，你能认出我么？我是小兰，我来看你了。”

　　终于认清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并非自己臆想的幻影，李茂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艰难地抬了抬手指，想要动一动身子，终究还是力不从心。

　　“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很危险，回去！快回去！”

　　他说着，就挣扎着要背过身去，以免小兰靠的太近会被自己传染。

　　听见他说话，小兰眼中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决堤，泪珠儿瞬间爬了满脸。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你还顾得上说这些。”

　　她抹了抹眼泪，强笑着将他的脖颈扶起稍许，“你瞧瞧，你这嘴巴都干的裂口了，要多喝点水润润才好，这是我熬的薄荷糖水，你慢慢喝。”

　　李茂也偏偏是个性子死倔的书生，他认准的死理儿，最是难以变通的。

　　身为陶滑县的父母官，他有责任遏制住这瘟疫的传播。

　　而如今他自己身染了瘟疫，当然要以身作则，以免感染给了他人。

　　尤其是眼前这个姑娘，也许……她才是他在危急关头，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在小兰的臂弯里偏过头，强硬地不愿面对着她，另一手使劲一推。

　　小兰手中的水碗晃了晃，大半的温水溅出来，全部淋在她的裙摆上。

　　“你出去，我不用你管！”此时的李茂，已经有些疾言厉色的意味。

　　然而小兰却没有生气，也没有心急，“慌什么，水都被你碰洒了，我听差大哥说，这些清水都是从临县用水车送来的，来之不易，可不好糟蹋的。”

　　她将碗沿凑到他唇边，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李茂只能就着她手边饮了两口水，薄荷糖水清凉甘甜，让他喉咙好受了许多。

　　“我已经喝过了，劳烦你来看我，你应当是同严夫人一同来的吧？你快点回去，不要到处乱走，这村里如今还不甚安全。”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小兰泪盈于睫，勉强笑着说，“我这次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陪着你、照顾你，姐姐也是答应的。”

　　看李茂的头发乱糟糟，她从随身的小包袱里取出一把木梳，细致地为他整理着。

　　“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日我进来这里，超过两个时辰就出不去了。”

　　与病患长期接触，感染风险会提高，故而来这里面送饮食的兵丁，都是捂着面巾，匆匆而入，办完事之后又匆匆离开。

　　就连几个大夫，也不会在这里面一次停留超过两个时辰。

　　李茂这才发现，小兰就连行李都带来了，可见从进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

　　“来人！速速将这位姑娘带出去！”

　　他满心挂念小兰的安危，一时间有点乱了方寸。

　　小兰却叹了口气，“你别想赶我走，我是钦差家的小姨子，我姐姐姐夫还没说什么，他们谁敢强行带我出去？”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身为故友，担心你孤身在外无人照料，你也不必对此有什么负担，本姑娘只是好心照顾你到痊愈为止。”

　　见她执意以身犯险，李茂心急如焚，“也许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你又何必为了我，将自己也搭进来？听话，快点出去！以后，以后我……”

　　他喉中哽了哽，有些话终究是克制着没能说出口。

　　李茂想说的是，以后若他能侥幸生还，一定再去提亲，亲自求得小兰的原谅。

　　可眼下他病成这副模样，又是他辜负在先，哪儿还有资格与她再说起这些！

　　之前病的混混沌沌之时，李茂时常回想起两人相伴的时光。

　　也许是当真濒临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人心难得，真情难求。

　　每日有限清醒的时候，他总能想起小兰，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能在活着的时候，再次看见她的笑颜。

　　小兰却没注意到李茂此时情绪的波动，她自然地拧了湿帕子为他擦脸。

　　“你且安心养病，听说齐神医那已经有了药方子，又不是没有以后了。你爹娘还等着你做出一番名堂，日后衣锦还乡呢！”

　　小兰安顿好了李茂，又去帮助兵丁们，给其他病患倒水送药，分发饭菜。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不出去了。

　　李茂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眶中有些酸涩，许久才长长叹息一声。

　　“何苦来哉，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对待。”

　　当日，钦差大人的小姨子不顾劝阻住进了土地庙，只为照顾病患的消息，在南阳村内不胫而走，小兰也被人冠上了“活菩萨”的美名。

　　尤优听人传来的消息，止不住的叹气，“这死心眼的丫头！”

　　可她也不好阻止小兰什么，事关男女之情，最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

　　小兰愿意为了李茂犯险，旁人谁又能多说什么？

　　严闻天合上手中的书册，“你也别太担心了，齐神医说，今晚上就照那个方子熬了药，送去土地庙，看有没有人自愿试药。”

　　齐神医本来是想多花费一些时间，来调整药方的，奈何这疫病来势汹汹，实在没有了继续耽搁的时间。

　　如今只能按照严闻天之前的提议，看病患中有没有人敢挺身试药。

　　对这个法子，尤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并不是没有新药面试之前，要做人体实验的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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