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容妃娘娘,齐王殿下又来了。”绿萝低声禀报。
今天是正月十二。除了正月初八那一天齐王没来昭阳宫,之后一连几天都准时来探望容妃。每次照例是吃闭门羹。
今天会是例外吗?
容妃默然片刻,似轻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她此生的依靠。她总不能和他一直这么怄气。趁着他现在的歉疚和诚心,或许还能争夺回一些主动权。
他要娶慕念春,只能由着他娶了。等娶过门之后,她这个婆婆“教导”儿媳可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容妃心里的气消褪了大半,终于有心情琢磨起以后的事情来了。
齐王迈步走了进来。
容妃反射性的就要起身迎过去。可一看到齐王的笑脸,就想起当日在仁明殿里的难堪和羞辱。原本已经软下来的心肠,顿时又硬了起来。将头扭到了一边,不肯正眼看他。
“儿臣见过母妃。”齐王对容妃的冷淡和别扭早有心理准备,笑着行礼请安。
容妃瞄了齐王一眼,冷笑道:“你还记得我是你母妃吗?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和皇后联合起来设局摆我一道,让我在各宫嫔妃面前丢尽了脸。让我一整个新年都躲在寝宫里装病,无颜出去见人。我真是生的好儿子!早知有这一天,当年有人端来放了红花的补汤,我就该一口喝下。也省的今时今日受这样的闷气。”
生养之恩大于天。
哪怕容妃有再多的缺点,她也是孕育他生了他的那个人。而且,此事说起来,他也确实有些愧对自己的亲娘。
齐王收敛了笑意,缓缓跪下:“都是儿子不孝,惹的母妃伤心难过。还请母妃责罚,我绝无半句怨言。”
容妃憋了十几天的闷气,在此刻尽数发泄了出来,言辞冷冽如刀:“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再生气又能如何。下半辈子只能靠你。想来你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必担心惹恼我。因为我无论如何不会真的和你翻脸成仇。”
被说中了心思的齐王没多少自责和羞愧,反而坦然应道:“母子本就没有隔夜仇。说到底是为了我娶妻的事。母妃希望我娶一个门第显赫的妻子,我想娶的却是我喜欢的女子,和她相携到老共度一生。在这一点上,恕我不能退让。眼下此事已经成了定局,母妃又何必耿耿于怀。”
容妃哑然。
齐王抬起头,诚恳的说道:“母妃,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也懂得该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有我在,母妃一定能安享荣华富贵到老。请母妃相信我,我不需要什么显赫的岳家,也能保护所有在乎的人。”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素来嬉笑不正经的俊脸,此时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容妃怔怔的看着齐王,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
这才是真正的齐王。聪明冷静坚强果决,比起几个兄长来也毫不逊色。就因为她这个母妃出身低微,在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活着,没办法护着他不受欺压。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伪装,这么多年来,就连精明的皇后也被瞒了过去......
“我是宫女出身,这宫里的妃嫔们都瞧不起我。”容妃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得皇上的宠爱,你也最得你父皇的欢心。她们一个个看着眼热嫉恨,总是时时针对我。我只想着你能娶一个门第显赫的王妃,今后不至于因为这些再受人嘲笑。我真没想到,你竟为了慕念春,私下和皇后设局来对付我这个母妃......”
说到这儿,容妃的眼中闪出了水光,声音颤抖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齐王见容妃这般模样,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是啊,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这么做,确实是伤害了自己的亲娘......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齐王也不知该说什么。
容妃将头扭到一边,肩膀微微耸动着,低声的啜泣着。
齐王就这么一直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容妃的心情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用帕子擦了眼泪,转过头来。见齐王还直挺挺的跪着,心里有些心疼,语气却依旧冷淡:“还跪着做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你已经都做了,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快些起来吧!”
话语虽然不中听,不过,到底是心软了。
齐王精神一振,却不肯起来:“母妃还没消气,我就一直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母妃不生气了,我什么时候再起来。”
容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你就别装模作样讨好卖乖了。快点起来,总这么跪着,膝盖不疼么?”
齐王油嘴滑舌的应道:“不疼。只要能让母妃消气,我跪再久也不疼。”
有多久没听到他近乎无赖的撒娇了?容妃心里有些唏嘘,哪里还能绷的住脸:“好了,算我怕了你了。我不生气总行了吧!快些起身。”
齐王咧嘴笑了笑,站了起来。容妃下意识的要伸手扶他一把。齐王跪了这么半天,膝盖肯定又痛又麻。
却没想到,齐王的动作异常利落,简直不像一个刚跪了半天的人。
容妃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有些诧异的看了齐王一眼:“你的膝盖不痛么?”
齐王眨眨眼,自得的笑道:“我进宫前特意在膝盖上绑了护膝,跪再久也没事。”
容妃:“......”
容妃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母妃,你忘了么?这副护膝还是你亲自缝了给我的。因为我经常逃课总被父皇责罚,你担心我跪的久了膝盖痛。”齐王笑着说道。
容妃的心里又是一软,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原本还有些僵硬冷凝的气氛,此时已大为缓和。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容妃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当日我和皇后提起陆大小姐的事,她表现的十分冷淡。之后又故意促成陆大小姐和乔五公子的亲事。这到底是为什么?皇后虽然心胸狭窄一些,也不至于对这门亲事反对的这么厉害吧!”
这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事到如今,齐王也没了隐瞒的必要,耸耸肩说道:“因为我之前说动了妙云大师,在皇后面前为陆无双说几句好话。”
好话?
容妃一怔:“妙云大师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
齐王悠然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陆大小姐天生旺夫,命格贵不可言。”
......容妃终于明白皇后异样的反应是从何而来了。这句话,绝对是戳中了皇后的逆鳞。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命格之说,皇后也绝不会冒这个风险。
容妃悻悻的瞪了齐王一眼:“你倒是用心良苦。”
齐王挑眉笑了一笑。
“你是怎么说动妙云大师的?”容妃忍不住追问道:“妙云大师是方外中人,不喜金银财物,而且极重视名声。她怎么肯为你说这个谎?”
齐王却不肯说实话,狡黠的应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
妙云大师重视名声不喜金银,一心向佛。他许下承诺要为慈云庵修一尊全京城最大的佛像。代价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还能成全一对有情人。妙云大师又岂能拒绝得了?
......
日子一晃,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是新年后最热闹的节日。家家户户都有做花灯的习俗,慕家的下人在几天前就做了花灯和灯树。刚到下午,花灯和灯树都燃了起来,绚烂夺目,缤纷美丽。不过,比起外面的灯市盛景,却不可同日而语,又差的远了。
枫哥儿知道慕念春要出府看花灯,闹腾着也要跟着去:“姐姐,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看花灯。”
慕念春几乎想也不想的板起了脸孔:“不行!你还小,灯市人多又拥挤,万一挤丢了怎么办?”
前世发生的事,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厚厚的阴影。一听到枫哥儿要出府,她的心里瞬间浮起一阵惊惧,下意识的握紧了枫哥儿的手。
枫哥儿早已习惯了慕念春的百依百顺,听到此话,不依不饶的闹腾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不准去!”慕念春瞪了枫哥儿一眼,声音不自觉的严厉了几分。
枫哥儿委屈的扁扁嘴,转头扑到张氏的怀里撒娇:“娘,姐姐凶我!”
张氏搂着枫哥儿圆滚绵软的身子,笑着安慰道:“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灯市上人确实很多,挤来挤去的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们府里也有不少花灯,娘带着你在府里看花灯。”
齐王和慕念春去灯市,枫哥儿跟着确实不妥。
枫哥儿闹腾了半天也不管用,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胖乎乎的小脸蛋哭的红通通的。
张氏顿时心软了,犹豫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念春,要不然,就带上枫哥儿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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