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本地的官家贵族小姑娘们为何会来, 还得从五天前说起。
五天前, 知府女儿成亲,请了小姐妹们去吃酒。
沐雩与舅舅一道参加了喜宴,他注意了不去抢风头, 可他只是穿件半新不旧的藤青色旧衣, 往人群中那么一站, 端地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其实北地男人多也英俊硬朗、身材高大, 可是沐雩和他们比起来, 愣是把在场地其他男人衬得跟泥坯子一样, 而他是精雕细琢的瓷器。
本地民风彪悍,没有那等男女之间关系要严看死守的规矩,压根没有屏风挡着,小姑娘们坐一桌一起对他看了又看。
他们窸窸窣窣地议论沐雩:“那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可真俊,以往怎么从未见过?”
“乖乖,太好看了, 所谓的卫玠蟠郎不过如此吧。”
“长得跟神仙下凡似的, 真是个神仙公子。”
“我知道他是谁, 他就是王将军的外甥, 王雩王公子哇!”
顿时一片低声哗然。
张掖这种小地方, 人口不多, 这帮小姐们平日里太无聊了, 有丁点八卦他们都要去瞧一瞧说一说。
王雩此人她们当然早就听说过了, 小姐妹之间谈论,也曾听父母讲起过。知道王雩是少年文举人,但没参加春闱,反而去报了武举,结果也拿了武状元,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好像在当官上他也挺厉害的,小小年纪已经是三品大员,不过具体做了什么,她们不太懂,反正知道王雩年少有为就好了。
可是比王雩公子的年少有为更出名的,是他性取向为男的癖好,他毫无遮掩,谁都知道他的相好是男人,听说两人还住在一起,如夫妻一般!
若那男子是个和王公子身份相当的贵公子也就罢了,对方听说还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商贾,好像年纪还挺大的,比王公子大了好几岁。
她们顿时无法接受了。
为什么啊?
一定是那个男狐狸精趁着王公子年幼无知的时候勾引了王公子,才害得神仙公子走上歪路。他们爹娘在家时都曾经感慨过呢,觉得王公子是自甘堕落。
实在是叫人气愤。唉。
她们作为王公子的拥趸,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这个人太过分啦,他不但这样,在家连做饭都不做的哩,听说天天去王将军府上蹭饭。
太不要脸!
她们秉持着公道正义,必须去见见这个厚脸皮的顾姓男子了!
然后,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就手拉手浩浩汤汤一起来了。
顾雪洲不是个傻的,对面来者不善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接着小姑娘们一开口,他立即把对方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
顾雪洲心中颇为感慨,沐哥儿倒是没跟他提起过曾认识了什么小姑娘,他性子傲得很,估计是这些小姑娘们不知在哪见过了沐哥儿,把他惦记在心上了。沐哥儿那副皮囊还是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想想以前在江南在京城甚至在樊县,小姑娘们也是前仆后继地跑来看美男子。
不过顾雪洲对这群小女孩的挑衅并不畏惧,更不自卑,他看这些小姑娘个个都年纪很小的样子,若是他成亲成得早,生个女儿,大概也是这么大。
顾雪洲目光慈爱,轻轻摇了摇头,不以为忤,不疾不徐地道:“我与他是两情相悦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其实小姑娘们见到他以后就开始迷惑了,毕竟顾雪洲看上去并没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甚至还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天光照在他的脸上,皮肤白得像是上等的白玉,晶莹细腻,剔透洁白。与王郎又不同,王郎似一座冰山,让人不敢接近。顾雪洲乍一看似乎没王郎那么美貌,多看几眼,也有他的俊哩。
他没有因为他们的唐突而恼火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回答时的声音并不算很响亮,但也自有一番不容他人置喙的坚定,这样的温柔如水,叫这几个小姑娘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们毕竟年纪还小,对上父兄年纪般大的男性长辈,实在强撑不起气势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出头才好。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阿蓝,你怎么在这里?!”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小姑娘吓得一个哆嗦,回头,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娘、娘亲,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舅舅家了吗?”
那位和蓝裙子小姑娘面容肖似的夫人走过来,拉住她:“我还要问你呢。谁准你出门的?我不在你可玩疯了吧?你爹可真是的,我一不在家,就惯着你胡作非为。”
小姑娘赶紧说:“没、没、没有,我只是去找苗苗顽,听说新开了家脂粉铺子,苗苗说带我一起来看看。”
她的小伙伴们还是很讲意气的,见她被母亲抓包,纷纷给她打圆场:“是啊,是啊,夫人,我们只是来买胭脂的。”
“对,我们在问老板哪样好呢。”
那位夫人还拉着女儿,说:“好吧,原本娘亲过来就是想给你也买些面脂,你舅妈说用了挺好的。你想买哪个?”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知道才刚进店里,问了一句话,就被抓包了啊?
她们的士气瞬间散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干脆真的在店里逛了起来,试用各种香露面脂唇脂,没多久,都被吸引去心神。
这里的东西可真精致,还有小圆瓷盒上绘制着江南美人和景致,让人心向往之。
一场战役还未发生,就这样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顾雪洲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这些小姑娘就算在店里到处看看,还要故意装成没看见他,仿佛在排挤他欺负他一样。
手段太过幼稚了,顾雪洲哭笑不得了。
方才那位抓女儿的夫人逛着逛着,忽地脸色一白,皱了皱眉,捂着小腹,名叫阿蓝的少女赶紧扶着娘亲:“娘,你怎么了?又肚子疼了吗?”
赫连宁宁也在店里,关切殷勤地问:“这位夫人,您身体不舒服吗?”
她忍着痛苦说:“劳烦能给我倒杯热水吗?若有红糖水就更好了。”
宁宁跑去泡红糖水,还喊了顾雪洲一声。
顾雪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去,见她神色痛苦,心有不忍,正待开口,宁宁已经回来了。
宁宁信心十足地对顾雪洲说:“师父,她生病了啊,您给她治治呗。”
大家齐刷刷地望向顾雪洲,这是什么意思?
顾雪洲被他们瞧得有点羞涩。
宁宁完全是个漏勺嘴,叭叭把他底子都泄露出来了:“我师父很厉害的!先前他还给难产的孕妇接生过,还把半瞎老人的眼睛治好了,可厉害了。师父,师父,这位夫人这样难受,你给她看看病嘛。”
顾雪洲腼腆地说:“我也没说不看,我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愿不愿意让我来看。”
那位夫人比较羞涩,毕竟她这是妇科病,都是生了大女儿之后坐月子没坐好,落下病根,这些年她除了这个女儿再没有过孕,这倒罢了,每个月她都会肚疼如绞。
她不是没看过大夫,看过好几个了。
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到有什么好大夫,一直拖到现在。
虽说她也着急找大夫,可顾雪洲不是卖胭脂水粉的吗?怎么又摇身一变成了大夫了?听上去还挺厉害的样子。
顾雪洲谦虚地说:“我只是略懂医术。”
宁宁帮他吹:“我师父师承顾轻鸿!”
不得不说,顾师傅的名头在哪都是一块好招牌。
那位夫人一听,盯着顾雪洲的目光顿时热切起来,不再怀疑了:“还请小先生给我看看。”
顾雪洲其实挺有自信:“我在此方面也颇有心得,我来给你诊断一下吧。”
李娘子多年不孕,他和顾师傅一起研究过好多医术的。
顾雪洲仔细地给这位夫人望闻问切,然后开了个方子。当场去抓了一副药,熬好之后喝下,没一会儿她脸色就好了许多。
当然,这是不收费的,不过这位夫人却不能没有表示,结结实实地在他店里买了好多东西,权当代替酬金了。
反正看都看了,顾雪洲索性多看了几个病人,对一个过来围观的少女说:“……小娘子,你是不是也有点身体不适?或许我可以给你看看,你若信我,但可一治。”
那小姑娘被点名,起初是很不好意思,她的毛病在外面,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有面疮。
小姐妹们劝她:“看看吧,没事,反正她不收钱。”
她便扭捏地坐下,露出手腕来给顾雪洲号脉。顾雪洲也给她开了一副方子,叮嘱她饮食作息等等需要注意的事项。
当时顾雪洲只是随意一做,并没有施恩的想法,那个小姑娘的面疮过了大半个月就好了。
过了三个月,那位夫人再来找他诊脉,忧心忡忡地说:“顾先生,我现在痛是不痛了,但这个月葵水迟迟不来,是怎么回事?”
顾雪洲细细地给她号脉,愣了愣,无语地说:“夫人,您大概是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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