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洲原先担心要去那么远, 宁宁他们会不愿意跟去, 假如不愿意也无妨,和万俟寨主一起回樊县也行,樊县如今百废待兴, 正缺建设的人手。
结果宁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随他们一起去西北, 她眼睛都亮了, 快活地对顾雪洲说:“师父,我离开了寨子以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有趣!听说北边有草原有沙漠,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见识一下了。”
顾雪洲便带上这个小徒弟一起上路了, 她哥哥也仍跟着沐雩, 如今也是沐雩挥下的一员小将。
他们沿着官道走,并不赶时间,但人多辎重多,也实在快不起来。闲时沐雩亲自给他赶车,一边赶车一边给他情歌,特不要脸, 顾雪洲被他臊得没好意思出去, 就在马车里听, 听到沐雩清亮的歌声摇摇地飘上青穹。
他们在一处驿站歇息, 整顿车马, 越往北走, 越是荒凉。在南边难得一见的羊肉在此地非常便宜, 沐雩自己掏钱买羔羊肉做烤羊肉分给兄弟们吃, 起初吃得很过瘾,但在这边鲜菜难得,都是易于储存的蔬菜,大白菜、萝卜、大葱,翻来覆去地吃,腻都腻死了。
沐雩不禁感叹,以前还说樊县那边是穷乡僻壤,可樊县物产丰富多了,水里有鱼虾,岸上有鸡鸭,四季如春,水稻特别好种,蔬菜也多,土地很肥沃,开荒后的田地几乎是只要洒上种子,连管都不用管,只要等秋天去收获就可以了。当年他还嫌弃过樊县,现在觉得当初的自己真不知足。
难怪塞北才是自古以来的流放之地。
沐雩他们才刚歇下,傍晚时分,外面又来了一行人,好像是辽王的部下。虽没和三品大员抢屋子,但沐雩还是让人把另一个次一点的院子扫洒让了出来。
此人是辽王的幕僚,姓林,听闻有王雩在此——他名声太大都传到外地去了——特地前来拜访。
林先生是个四十岁上的中年人,头发乌黑,蓄了一把美须,作儒生打扮,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儒衫,头戴方巾,脚瞪皂靴,看上去斯文儒雅。他送了一份礼物,规规矩矩地作揖。
沐雩接待了他。
林先生道:“王大人少年英雄之名鄙人早有耳闻,如今见到本人,果然仪表不凡,卓尔不群。先时我们王爷在府邸中听闻您在围场打败达山可汗,还曾赞过您,果然是王家的子孙。”
奉承话谁都爱听,不管是真是假。
沐雩道:“林先生谬赞,我不过耍些拳脚功夫罢了。先生怎么会跑来甘州这边……不可说就罢了。”
林先生笑说:“没什么不可说的,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我是来给王爷跑腿。采买土仪回去。北地的马场畜养了许多好马,还有羔羊皮狐狸皮都是上好的品质。王大人此次是去何地赴职,若是无妨,若有我曾去过的,我还能为您介绍一二,甘州雍州我都去遍了的。”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他的调职令京城的人都知道,略一打听就可以知晓了,是以,沐雩便坦然地说了出去。
林先生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又松开眉头,恭喜道:“我倒不知王大人已经升任三品指挥使,在此贺过大人。届时您到了张掖,与王将军一起,舅甥团圆,也是件喜事。”
等林先生走后,沐雩和顾雪洲抱怨:“我有时真烦他们这样弯来绕去地说话。”
顾雪洲问:“看看他送的是什么?”
沐雩看了看,倒是妥帖,有一块完整的红狐皮子,还有棉布布匹,最妥帖的是五十斤各类菜干菌干,大概是猜到他们一行人已经天天吃肉吃得快要上火生口疮了。
顾雪洲笑笑说:“明天可以泡些菜干做菜吃了,倒是个细心的人。辽王是何人?”
沐雩道:“辽王当年是先帝宠爱的小儿子,陛下的幼弟,我记着好像比皇上小十岁,他生母是贵妃,如今是皇太妃,仅次于太后,太后与她感情很好,一起商量宫中事宜。几个皇子分封时,他的封地可比陛下的封地要好多了,都是水土丰沃之地。”
他们行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甘州张掖。
王将军一大早就亲自带人过来接他了,舅甥相见,感触良多。就算沐雩少时并不在舅舅身边长大,但他久闻舅舅的名声,很是崇拜尊敬舅舅。
王将军带了儿子养子一起过来,沐雩见到堂弟,吃了一惊:“我印象里还是个矮矮的小胖墩呢,什么时候抽条了,终于看得出是舅舅的亲儿子了啊。”
堂弟王嵘毫不脸红,哼哼道:“小时候吃多点以后才能长得高。以后我说不定长得比你还高呢。”
沐雩笑道:“你和阿弩同岁,阿弩可比你高半个头呢。”
王嵘说:“阿弩的爸爸是狄人嘛,他们狄人都这样,老早开始长个儿,长得忒高。”
阿驽就站在王嵘的身材,沐雩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大约才十二三岁,身量已经快和他差不多高了,宽肩阔背,眉目间也不是孩童而是少年的模样了,生得十分精致俊美。比起中原人来,他的五官较浓烈,高鼻深目,睫毛又密又长,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像是两颗宝石,望着人时,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漂亮的叫人惊叹。
沐雩也长得好看,两人是不同类型的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这么漂亮的少年,顾雪洲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沐雩发现了,心底又开始醋,忍着没当场发作。
调职令书下来之后,沐雩就写信给了舅舅,捎去银两,让舅舅帮他置办一套宅子,不用太大,三进就够了,他与安之两个人住,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什么的,他不喜欢一堆奴仆伺候,没得打搅他和安之的两人世界,太烦人了。
这还是他们舅甥相认之后,沐雩托他办的第一件事,王将军放在心上,给他找了套宅子,还亲自去看过,找工匠翻新修葺,一水的新瓦,桌椅也是新打的,黄梨木的家具,一应俱全,炕床砌了新的,置办地妥妥当当。他们直接住进去就好了。
沐雩当初捎去的钱不少,也是给结实了的,可置办个院子和普通家具还成,断然不够置办得这么好。
沐雩过去见了院子之后,顾雪洲去整理行李,沐雩则诚心实意地又去跟舅舅谢了一番,王将军说:“你流落在民间,这些年我没能找到你,都是我不好,害你吃那么多苦。这点东西算什么,你给我捎的钱我也专门放了起来,就当你孝敬舅舅。舅舅不和你客气,你也别和舅舅客气。”
沐雩道:“舅舅,不出意外,我是要和安之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以后就托你照拂了。”
王将军虽然有些遗憾,可这是沐雩的选择,他并不逼迫孩子非要传宗接代,生死见多了,许多事他都看淡了,他点点头,说:“好,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张掖是不繁华,可是民风开放,寡妇再嫁,女子当家,俱不稀奇。男子与男子在一起也不稀奇。狄人那边更不讲究,我听闻现在达山可汗就有个男相好来着。”
沐雩怔了怔,笑了下,没说什么。杨烁时有给他写信,与他抱怨先前不小心被师兄抓了,被人关了起来,他日日苦恼要不要继续报仇,又觉得师兄也不是故意的,师兄自己也很难过的,挺可怜的。沐雩不知道说这人什么好,真是个二百五,被人哄得团团转。
来了这边,正好去看看傻不愣登的杨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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