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娘坐下之后，九王妃麻利的服侍，她很坦然，和九王爷时不时的说话，很是从容，外人都传言九王爷冷待王妃，可是她瞧着，两人的关系很好，只是不怎么亲密，更像是朋友。

　　“殿下这么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九王妃爽快的问道。

　　东娘和玩玩道道的人相处久了，倒是少见有这么大大咧咧的人，不由得一笑：“九嫂子好看。”

　　九王妃露齿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殿下比我好看。”

　　两个人你恭维我一句，我恭维你一句，一时间都是美滋滋的。

　　九王爷撂下筷子，瞧着自己的王妃和妹妹，无奈的问道：“还吃不吃饭了？”

　　两人相对而视，哈哈一笑。三人一起吃饭，倒是出奇的和谐。

　　东娘还要上朝，九王爷因为没有领差事，便不用同去。

　　宫中接她的掌灯太监以及马车都来了，她上车之后，支着下巴，叹惜道：“九嫂这么好的人，可惜了……”

　　小良子就在马车边，隐隐听见了，挑开帘子轻声道：“殿下，您是说九王妃？”

　　东娘点了点头，询问道：“你可知道内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良子得令，立刻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九王妃是边界一个小官之女，十年前边关还不算平静，有人冒犯，小城危在旦夕，小官一家都上了战场，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孤女。她女扮男装从军，大家都知道她的情况，于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容易打退了敌军，她也卸甲。

　　有人为她所感动，上门求娶，可惜都被回绝。拖了三四年，迟迟不肯成亲的九王爷忽然求亲，她也应允，两人成了一对佳偶。

　　不过那之后，九王爷断袖属性曝光，九王妃从人人羡慕的女子，一瞬间就变成了人人都怜悯的人。不过她本人似乎一直都不以为然。

　　东娘听他说完，心里忽然想起九王爷说“王妃的问题”，迟迟不肯嫁人，是因为伤了身体不能生育么？

　　她心里敬佩这位九嫂，上朝还在思索着。

　　昭帝在上首，与朝臣商议事情，这些事情，都是之前就和东娘商议好的，因此她有些心不在焉，却也清楚，每一句说的是什么。

　　在朝堂上混了一早上，她待下朝了，就被梁九功留住，说陛下有请。

　　东娘有些头疼，待到了御书房之后，见除了自己，竟然还他人，而这个他人竟然是巽玉。

　　昭帝对着东娘点了点头，继续盯着巽玉道：“你很有朕年轻时候的样子。”

　　巽玉低眉顺目：“陛下谬赞了。”

　　“所以朕一直都想杀了你。”

　　场面一静，昭帝说的慢条斯理，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小事而已。

　　东娘乐的冷眼旁观，坐在昭帝旁边，瞧着巽玉。她不担心昭帝真的会杀了他，因为昭帝这样的人，如果想杀一个人没有说的必要，直接抹杀掉便好。

　　巽玉一副恭聆的样子，不言不语，明显是在以不变应万变。

　　昭帝却没准备在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东娘站起身来，轻声道：“我送你出去。”她对着昭帝欠了欠身，便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出去之后，巽玉一改温顺的样子，瞅了眼东娘，莞尔道：“怎么，这么会的功夫舍不得我要跟出来？”

　　东娘嗤笑一声：“不过就是来看看落汤鸡罢了，难得见你这样子，我欣赏两眼也是对的。”

　　巽玉瞧着她，淡笑着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东娘一巴掌抽了过去，骂谁是狗呢？

　　她被巽玉一把手捏住，伸手往回一带，东娘撞了他一个满怀，他趁机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六王爷的谋反，是有心人的指使。

　　他不在局中，乱事不沾身，六王爷谋反是巽玉唯一牵扯进去的事情。

　　东娘心里有了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方才回去。

　　巽玉站在原地，似笑非笑。

　　昭帝今日召见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简单。

　　若是三十年前的昭帝绝对容不下他，因为两个人的行事作风太像了，昭帝还有责任感加身，他却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无所顾忌的让人提防，乃至害怕。

　　“巽玉这人，儿臣虽然不能完全把握，但也能猜到二三分，是把趁手的刀。”东娘回来之后，冷静地说道。

　　昭帝垂着眼帘：“就怕伤到主人的手。”

　　“不会。”东娘浅浅一笑：“阴谋诡计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任何的阴谋，都只能被践踏成粉末。”

　　昭帝嘴角勾起，轻声道：“不错。”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阴谋诡计就像是蚂蚁，轻易就能被碾碎。

　　东娘支着下颚，随意的问道：“父皇叫我来，不会是因为巽玉吧。”

　　昭帝摇了摇头，拿着茶杯凉了凉，饮了一口方才慢悠悠的问道：“你今日早上，有些心不在焉。”

　　东娘翻了个白眼：“自从苏家倒台之后，方家一人独大，夹着尾巴不敢表达出什么东西，剩下的大臣都有学有样，成个朝堂无非就是陛下说什么是什么，有什么好自己在意的必要。”

　　昭帝嘴角勾起，笑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朝廷？”

　　“唯我独尊的感觉，谁都喜欢。”东娘顿了顿，低声道：“可是我也不想养一群废物。”

　　昭帝靠着引枕，抿着嘴笑道：“有得有失，朕的朝堂终究是朕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就看你怎么处理了。”

　　东娘点了点头，垂首恭敬道：“父皇有什么示下么？”

　　昭帝调整了一个姿势，闭着眼睛，良久方才道：“江山是大唐的。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东娘心头一跳，用力的点了点头：“儿臣知晓。”

　　这江山是大唐的，也是她的。

　　承载了太多的先辈的人的鲜血，而自己在做得事情，是冒险的。

　　父皇，在纵然她冒险。

　　东娘的手微微颤抖，请安之后，便告退了。

　　她凝望着天空，蔚蓝的天空被雪花洗过，湛蓝清澈，映衬在眼中，形成一道道脆弱的浮盈。她知道自己，输不起。

　　这一年的风雪，格外的大。

　　呼啸的风在不断地冲击着窗棂，东娘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只梅花在不断的摆弄着。

　　风雪封门，小良子带着宇千梅冲回来的时候，直感叹：“天呐，这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入宫这么久，奴才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风雪。”

　　喜鹊拿着掸子就去扫两人身上的雪，宇千梅解开披风，在火盆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方才换过来。

　　东娘让她坐过来，又推了一杯热茶过去，“辛苦了。”然后吩咐道：“把宇小姐的鞋脱了，用汤婆子暖和一下。”

　　宇千梅将茶杯握在手里，任由宫女摆弄自己，良久方才吐出一口气来，轻声道：“九王妃那我已经看过了。”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东娘敛眉，微微有些惋惜，但自己已经尽心了，也只好放弃，转而吩咐人都退下。

　　宇千梅明了，下意识的低声道：“方家长子方元然和九王爷的确有关系，不过两人很隐蔽，具体查不到，只知道曾经一同消失，并且偶遇过。王爷很谨慎，应该是谁也没告诉。这些都是九王妃不经意之间说的，似乎她根本不知道。”

　　东娘的指尖搓着膝盖，眼睛微眯，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宇千梅不敢打扰，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流逝，寂静无声仿佛是胶液掺杂在了空气之中，连呼吸都要变得小心翼翼。只有那火盆子里烧的正旺的银碳在扑哧的发出声音，映红了幔帐。

　　“这件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眼下我还没想好，该怎么用。”东娘垂着眼帘，琢磨着自己应该怎么处理这件意外之喜。

　　想必九哥也没想到，方元然会在那里等他，而恰好被自己看见。这种老天给的惊喜，若是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

　　宇千梅想了想，问道：“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让方元照和巽玉公子入宫？”

　　虽然已经定下了两人，礼部也有动作，但动作极为的缓慢，似乎是有意的。这当然是东娘控制了，她笑着道：“明年春天如何？”

　　宇千梅一时不解，东娘也不瞒她，直接道：“今年的除夕，父皇怕是就要说禅让的事情了吧。”

　　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恭喜太女殿下。”

　　东娘摇了摇头，随意道：“注定了的事情，谈不上喜事。对我来说，喜事只有一件，就是明年登基礼上，大秦来的使者是谁。”

　　皇帝登基，不比太女册封，一个亲王做使者还不够格，有资格祝贺的也只有一位，便是大秦地太子庆云。明年小人也七岁了，这个年纪在出使，倒也说的过去。只是不知道，龙枊翔是否会将这孩子放出来。

　　庆云，这孩子怎么样了？

　　再见，他还能认出来自己么？

　　东娘的嘴角，一抹温柔，那是慈母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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