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手
景云不是天真的孩子,不会相信,对方来找自己,仅仅就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侄子。想着年幼无知的时候,程家派人入宫,给自己灌输的那些念头,就越发的断定,肯定是别有目的。
可是有目的,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别人去配合的,自己是断断不能配合,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未来,而放弃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东西。
忠诚的砝码,很足。
屋内的熏香很浓郁,和那些花草气味浓厚的胭脂掺合在一起,越发的让人连呼吸之间,都吐出纠缠在一起的花粉味儿。这熏香原本是帮助人凝神静气的,可是在这么一掺合,反而让人焦躁了起来,他不断捏着那腌制的盒子,指尖往里抠,好在掩饰在袖口上,没人看得见。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两个婢女,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了过去。
来的是一个貌美而又威严的女子,瞧着模样三十多岁,搭眼便能看见十字髻上挽着的灿金色繁复精美的镂空雕花纹簪子,雕刻的极为精湛,那镂空的工艺也十分难得,就连簪子头上,都镶嵌着珍珠。白珍珠圆润饱满而透着光泽,三个珍珠凝聚在一起,华贵漂亮,垂下来的绛紫色翠珠点缀地十分温婉宜人。
旁边配着银饰,近乎透明的丝质锦缎挽成了一朵小花,制作成了压鬓,戴在发髻上,颜色并不鲜艳,土黄色更加衬着肌肤气色好,在鬓边。恰如其分地展现着沉稳恬静。与耳坠上面,细腻温滑层层锁结的珍珠,相得益彰,落落大方。
岁月所沉淀出来的,并不仅仅是眼角的皱纹,同样还是那些,年轻人无法匹及的气魄。
她就那样缓缓的走近了,明橘色的蜀锦裙摆缓缓的荡漾开来,阳光下能看见米白的花饰荡漾开来光晕,那是水染上去的波浪,透着波光粼粼。橘红色的袖口上,绣着浅橘色的玉兰花,这花朵颜色的对比,忽然让人多了几分温暖。并不鲜明的颜色,反而更加适合这个年龄段,衣袖口以及衣襟,都以黑色的镶边为主,显出非凡的稳重。
随着程善的缓缓步入,景云的神色越发的淡漠,随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然后改为一抹调笑,身子往后靠了靠,慵懒的说道:“没想到我今日会来吧。”
两个人就像是闲说话一般,从上坐下,随手将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意:“的确没想到,不过我一得到消息就过来了。”
“那我还是应该感谢你,对我这么上心。”
景云努力想要把话,说得平和,就像是闲说话一般,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平淡。
但是很可惜,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达不到任何的效果,因为他再来主动找的时候,就已经错失了良机,已经先一步的,表达出了自己的关切。
程善温和地笑了笑,活了这把岁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很多事情,早就已经看得不能再透彻。小孩子的把戏没有必要去拆穿,但是对方的意思一定要知道,因为那是一个皇子的意思。
“秋千是否合你的心意?”她微微一笑,扫过秋千,后者因为对方的眼神,背后一个寒战,低着头,突然想起了自己用冒死一般的决绝所换来的信任,所以忍不住看向景云。
景云微微皱眉,并不去看秋千,只是盯着程善,不咸不淡的说:“这世上合我心意的女子太多了,不过我的妻子只有一位,我倒是很期待。”
程善刚才的话与其说是在问秋千,不如说是,对自己是否满意,亦或者说对自己的提议,是否满意。
他自然是否决的,所以提起了妻子。景云至今并没有妻子,等的便是东娘赐婚,如此也算是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得一清二楚。
她眼帘轻垂,对于对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恼羞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说:“我倒是很期待你娶妻的那一日,你母亲一定比我更加的期待。”
因为这代表长大成人,一晃过去,自己的妹妹已经去世了十四年。
这孩子,即将要长大成人,可惜在敌人的教养下,养出了一副软弱的性格,根本不敢想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发起进攻。
其实想到这里,程善也微微有些疲倦,一开始的时候,她并未想过要争夺皇位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东娘步步紧逼,不信任自己不信任程家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想办法处理好自己的父亲,将他的野心全部压下,然后一家人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起富家老爷的生活。
可是说到底,谁又能无条件的信任彼此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一个稳定的桥梁。
程善让程尚书假死的举动,已经让两个人脆弱的联系,粉碎成了灰烬。再加上成家,还有两个兄弟,在边关领兵,那就更加的无法让人信任。
这世上每一种关系,每一种信任都是建立在某种基础之上,并且需要小心的维护。
唯有一种关系,不需要,那就是亲情。
景云听的眉心一动,忽然心里有些茫然,生出了两分好奇:“我母亲是什么样子?”
他刚出生,对方就难产死了,两人的生与死之间,只相隔一瞬,甚至都来不及有一个拥抱。
景云在心底里对于母亲的念头,其实一直都是东娘。
虽然东娘在他五岁的时候离开,但是若有似无的印象还是存留在了脑海里,然后嫁接到了,自己生母的身上。
“在我的记忆当中,是一个非常调皮,又努力学着贤良淑德的女子。人很善良,就是耳根子有些软,总爱听信别人的话。胆子也挺小的,按理说不应该承担起那么多的东西,送入深宫当中,可是我……”程善在说的时候,语气有些沉重,如果不是当初的自己,抱着美好的念头,执意离开的话,也不至于自己妹妹入了宫。
在入宫之后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和东娘屡战屡败,最终命丧黄泉。
比起其他人,程善所知道的事情要更多一些,比如自己妹妹的死,是父亲选择了保小,而不是保大。
人人都说这件事情是柳安然当初算计好的,可是天命这种东西,并非人类能够面面俱到的。
生命的延续就在眼前,此消彼长,你生我死,只是不知,妹妹当时作何感想。
也许那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那么胆小的人,就只是害怕,也只会害怕。
人总是这样的无能为力,然后后悔自己当初的每一个选择,可是如果重来,有机会重来吗?
“我比母亲幸运,她是这宫里的来客,我是这宫里的主人。我比她安全。”
景云意识到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又强调了一遍。
“这宫里的主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龙枊翔,一个是柳安然。”程善自嘲的笑了笑,显然是想到了曾经的主人,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当初即便是皇后,也只是个客人一般,能做到柳安然这样的,着实少见,可于武则天比拟。
自己当初还是年轻,按着心意来,结果却丢失了其他。人一旦没了权力,又怎么能按着心意呢?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转回车子驾驶向远方,遥远的路途跋涉难以到达。一路上四野广大而无边际,春风吹生了枯萎的野草。眼前一切都是陌生无故物,像草之荣生,人又何尝不很快地由少而老呢百草和人生的短长虽各有不同,但由盛而衰皆相同,既然如此处生立业就必须即时把握。人不如金石般的坚固,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即使长寿也有尽期,岂能长久下去。生命很快而急遽的衰老死亡,应立刻进取保得声名与荣禄。
这样的道理,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了,以至于错失良机。
程善看着景云,就如同看着曾经的自己。当有机会的时候不去把握,一旦没有了机会,那么说什么都太晚了,想要再去争夺,最终的结果只是吃力。
景云到底是年纪小,还不清楚当初的事情,下意识的茫然问:“那是谁?”
说完之后,忽然想了起来,朝中都传,东娘本名柳安然,是柳相之女,也不知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大唐的女皇。
这当中的故事,肯定是曲哲。
程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母亲是皇后,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
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可是当初,龙枊翔硬是力排众议,将庆云立为太子,而那个时候,东娘仅仅是皇贵妃。
“英雄不问出处。”景云沉默了良久,方才说出了这句话,很显然还是很在意程善刚才说的话。
不是介意太子的位置,而是介意父亲心中的位置。
她微微一笑,知道已经动摇了对方的心,伸出手来。
喜欢喜截良缘:霸道贵妃太妩媚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喜截良缘:霸道贵妃太妩媚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