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娘无奈一笑，为何每个人都觉得她会对景云下手呢？那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即便是下手，也是日后的事情。

　　只要他听话，他规矩。东娘还没丧心病狂到见人就伤害的地步。

　　程氏听着她这么说，松了口气，毕竟如今两人地位悬殊，对方多半是不屑说谎的。说到底景云也是她的侄子，若不是她假死脱身，妹妹也不至于入宫丧命。

　　景云就是良妃生母的延续。

　　东娘仔细的想了想道：“如今的安国，男女都可做官，你要不要留下帮朕？”

　　只要有信仰，有理念，很多时候，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哪怕，两个人之间原本该是不和睦的。

　　“多谢元帝好意。”程氏瞥了眼窗外：“我这一辈子都向往自由，时不时传回来消息，也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愧疚生我养我的程家，愧疚护我安全的大秦罢了。我终究不仅仅是父亲的女儿，还是一个秦人。”

　　“没有大秦了。”东娘一字一句的告诉：“你是安人。大安的百姓，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帝国。你不想看看这个国家最终的样子么？”

　　“我知道，这个国家肯定会非常好，这就足够了。”程氏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东娘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惋惜，但那些都不重要。

　　小良子将人送走，进来给东娘行了礼道：“陛下，大皇子被陛下斥责，禁足于宫殿之中。”

　　“所以说是男人。景云这个时候，只怕惶恐的不行了，还禁足，小孩子怕是会病了吧。”她顿了顿道：“景云也算是替我背锅。毕竟他最想跟我发脾气。你去告诉一声，就说禁足免了，在哪点小玩意，让莺歌送去……朕傻了，莺歌去送安宁去了。罢了，你去送吧，记得温柔一点。”

　　“是。”小良子躬身行礼下去。

　　东娘琢磨了一下，起身回乾清宫正殿。

　　龙枊翔已经吩咐人备下一桌子的酒席，打算化悲痛为力量，见东娘来了，也是不咸不淡的表情，一杯烈酒直接入肚，询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昔日我需要行礼的皇后，给我行礼叫陛下。有一种努力翻身把歌唱的感觉。”东娘可没忘记对方教育自己时候，高高在上的态度。那种审视的目光，可是记忆至今。

　　“我不是问这个。”他又喝了一杯酒，眼睛漆黑无比，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和巽玉联手，瞒着我的感觉怎么样？”

　　东娘舔了舔下唇，在他身边坐下：“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帮我办几件事而已。”

　　“哦，看样子你连他都不信任。那么你信任谁？暗九，宇千梅？”龙枊翔似笑非笑的问。

　　东娘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虽然那对“奸夫”是夫妻。她捏住一个花生米，扔到了嘴里，吞掉之后，方才说道：“你喝醉了。”

　　龙枊翔摇了摇头：“我没喝醉，我还想在问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在瞒着，没有任何的必要。何况东娘迫切的需要一件事情安定龙枊翔的心，她认真的说道：“我准备削弱方家。”

　　帝王的权利集中，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龙枊翔哈哈一笑，他盯着东娘，眼中是难以诉说的难过，又像是很屈辱一般，他在笑，又好像是在哭：“你随便，你做什么都好，我只看着你，看着你削弱我的实力之后做什么？那么你现在开始削弱你自己手下的实力，这代表什么？你没有要夺取江山的意思，你想要和我一起执手江山，可即便是改革朝堂，你仍旧选择先拿我开刀，我虚弱了，你才能放心的对自己下手。你不是不爱我，你是不信任我。”

　　东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没心！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怎么样你才能信我？我事事由着你，万事听从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我就把自己的心脏放在你的手里，你随随便便就能捏死我，这样还不够么？”龙枊翔拉着东娘的手，眼中涌现出无限的哀伤，他的声音颤抖，努力的将东娘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红着眼睛问道：“这样够么？你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这样够么？”

　　东娘咽了咽唾沫，她开始后悔了。她想了一个什么局，她不该用这种方式试探龙枊翔。

　　他的眼泪慢慢的流下，不是哭，是默默地流下，他咬着下唇，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我知道最后一刻，都在等着，等着你将局面和盘托出，我们一起来。我们一起。可是你宁愿让巽玉找程氏。找来陈慕玉，你都不问我一句，不和我说一句。我们是敌人么？我们是仇敌么？需要这么提防着彼此。”

　　东娘抱紧他，一字一句的重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们没办法伤害我，但是你有办法，我害怕，我没安全感。我错了。”

　　龙枊翔回抱住她，在她耳畔颤声说：“我已经没办法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已经语无伦次了，你告诉我怎么办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吧，我错了。”东娘的眼泪开始往下落，她的心口钻心的疼，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荡，内疚感似乎要将人整个溺毙。

　　他眨了眨眼睛，任由眼泪往下落：“我们是夫妻么？”

　　“是。我们从来都是夫妻。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东娘坚定的说道。

　　龙枊翔紧紧的搂住她，似乎在得到这一句话就已经满足了。他露出幸福的微笑，埋在她的脖颈里，睫毛微颤，忽然想起莺歌在很久以前问自己，为何要将安宁的事情告诉东娘，还要在怀孕的时候告诉。

　　他觉得很好解释。因为孕妇的情绪起伏很大。

　　若是不告诉，她怎么会在怒气之中，制定这个计划？

　　若是没有这个计划，两个人怎么会和好。

　　和好，就是需要把事情说开了。

　　龙枊翔觉得和好，他现在是一个弱者，利用着对方的愧疚心，得到自己获得爱和信任的目的。这也要归功于孕妇总是心软的，这个时候，处理这样的事情，刚刚好。

　　他无声的露出一个微笑，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承诺，你不能忘，我不能反悔。

　　说好了一辈子，便谁都不能放过谁。

　　至少五个月之后，束腰也难以掩饰了，东娘的食量又一天天的变大，非常干脆的宣布了自己怀孕的事情，自然的将上朝的事情，都推给了龙枊翔，本人则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不过说是这么说，其实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很难有舒服的时候。而且现在的睡眠，变的极轻，龙枊翔为了早起不惊动她，两人干脆分开居住。

　　东娘主动要求睡到西暖阁之中，里面虽然小，但胜在布置的温和，少了一丝金玉点缀出来的生硬之气。

　　龙枊翔觉得委屈她了，吩咐人点缀了一番。

　　室内用花梨木雕万福万寿边框镶大琉璃隔断挡了一下，分出里外来，外屋设有宝座，背后插着云母神仙折花插屏，在往上看，陈列无数珐琅瓷器，朱玉宝石，以及书籍。宝座的对面，对面摆着四个花梨木交椅，方便来人坐坐。

　　里屋窗纱都换成了雨过天青色蝉翼纱，为了睡的舒服，硬木雕花床罩被调换成了沉香木阔床，鲛绡宝罗帐被金钩勾在两边。床上铺着一层正红色的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锦被，枕头也被换成了新荷色夹纱弹花枕头，里面装的都是玫瑰、紫罗兰晒干的花瓣，据说是有助于睡眠。

　　雕漆莲花炕几上，放着镏金鹤擎博山炉，里面点着的寻香掺杂着艾草，能够巩固胎位。

　　但是她不喜欢那种味道，多半是点了半个时辰，就让人熄灭的。

　　这日她晨起梳洗打扮之后，随意的插了一根金嵌珠翠耳挖勺簪，虽然是金簪子，却因为只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旁边开出数瓣翡翠，所以也算是简约别致。她随手将白水，倒进香炉里面。

　　外边经人通报的巽玉走进来，恰好见她熄灭这香，疑惑地问：“你不喜欢我寻来的这香？费了很大的劲儿呢。”

　　东娘微微一怔，想着得到这香是，龙枊翔说的话：这香你先点着，若是不舒服了，我在找别的东西替换。

　　她想当然的便以为，这东西是龙枊翔送的。

　　看样子，是对方在故意误导自己，占了便宜。她失笑的摇头，也没解释，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香味有些熏人，我不大习惯，你今日来，总不会是为了和我谈论香吧。”

　　巽玉也没多纠结，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这些日子不上朝，却是不知朝堂上很混乱。”

　　东娘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她如何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宇千梅每次来，都会欲言又止。

　　按着秦人的习惯，每年春季都会有春闱，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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