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娘拿过信件，慢悠悠道：“你忘了，方家是大唐的家族。”

　　不同于大秦，官员往往是出自民间，大唐的家族若是算上分之，那是有上百人所组成的，即便是方元然没有子嗣，也可以过继分家的子嗣。

　　而方元照不同，她是不被方家认同的，至少方家家主一系不认同，这样她能依附的人，便是东娘。

　　“说起来，方家的罪证，似乎一时半会用不上了。”东娘本来打算明年对方家主等人动手，没想到她的身体竟然先不行了。

　　这样子看来，也是自己省事了。

　　至于这些证据，不单单指向方家主，还有一些家族内的人，倒是能用。只是这样的证据，方元照怎么会有，还是荀礼借着方元照的手，给自己的？

　　东娘垂眸，却没有想太多，毕竟她的脑袋，还真的无法承载太多的东西。

　　龙枊翔叫小德子重新拿来一个汤婆子，放到她小腹上，将原本的替换下来，说道：“你也别再想这些了，先好好休息，比起这些小事，还是身体最重要。”

　　今日一早，连早朝都没上，便是因为东娘的小腹痛又犯了。大姨妈这种来了就烦躁，不来更烦躁的东西，一直都很折磨人。

　　那种细碎磨人的疼痛感，让人烦的无法言说。

　　一个女汉子，都能瞬间变成林黛玉的弱柳扶风。

　　冬日天亮的，月亮还当空照呢，人便要起了，那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便像是一双双小眼睛，盯着勤政的陛下，以及已经挨家挨户从家中出来的大臣们。

　　小德子叫的时候，龙枊翔便醒了，从八岁开始，他便登基为帝，从一开始被叫醒都会哭泣，到现在几乎到了时间就醒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往常觉轻的东娘也是一般起来，今日却没醒，龙枊翔怜惜她，便琢磨在睡一会儿，让大臣们等个一刻钟也不着急。

　　他和往常一样去抱人，就发觉身边的人身体极为的寒冷，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将人搂在怀里，手伸过去为之取暖，可惜效果甚微。

　　东娘本人则是处于一种睡觉加昏迷的状态，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牙关咬在一起，显然是疼的不行，马上就要醒来了。她双手捂着小腹，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身下有许多的血迹，龙枊翔到底不是初哥，还是明白这是因为什么的。

　　于是便罢免了早朝，又让人熬制姜糖水请太医。

　　一番折腾下来，天也凉了，东娘也醒了。她摸着暖洋洋的肚子，憔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龙枊翔皱着眉头问道：“你一直都这么疼？”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遭受过这种罪。

　　东娘摇了摇头，柳氏的身体虽然不好，但在来大姨妈方面，真的没多疼。现在的疼，纯粹是在军营，用凉水洗澡熬出来的。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只是小事罢了。”

　　若是寻常，也许还能算计着月事的时间，可惜现在是真真的月经紊乱，想算都算不出来，这才导致了今日事情的发生。她强忍着难受，起来换上新衣服，被子和被单也都换了下去。

　　染上了污秽的东西，被子是不能要了。瞧着那针织丝绵的东西，她心里惋惜。

　　莺歌到底是伺候过她许久的人，瞧着那样子，便凑了过来，小声地说：“奴婢瞧着，偷偷吩咐人洗干净，在接着用。”

　　东娘眼眉一笑，难怪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瞧瞧，还是老人知道体贴自己。

　　“我瞧着你辣手摧花的样子，也不是喜欢节省的人，何故心疼一点被子？”龙枊翔不解的问道。

　　东娘捂着肚子，忍着疼痛说笑道：“能盖在你我身上的被子，定然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几朵花如何比的过？”

　　“你都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在意那点东西。”龙枊翔瞧着她的样子，默默地想，她辣手摧的花，哪一个都抵得上这一床被子。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东娘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疼的。”

　　“你别骗我，从哪看上去，那都不像是小事。”龙枊翔回身，拿过熬好的姜糖水，喂着东娘。

　　一小碗很快就下去了。

　　就在龙枊翔吩咐人盛第二碗的时候，她唤住了：“可以了，我喝不下了。”

　　实际上，满嘴的姜味已经让她受不了了，那种辛辣的味道，一向是不被她喜欢的。

　　“这个时候还挑嘴，你不疼了？”龙枊翔板着脸道。

　　东娘连连求饶，并且表示疼痛稍微减轻了，方才被放过。今日是休息了，看着龙枊翔的意思，似乎明天也要休息，东娘虽然觉得没这么必要，但还是拗不过他，便嘱咐道：“明日至少你要去。”

　　龙枊翔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来了月事的女子，多半是不喜欢动的。龙枊翔干脆陪着她在床上躺着，也是一声不吭，漆黑的双眸盯着床顶，眼神没有焦距，显然在沉思着什么。

　　东娘只觉得气氛沉闷，毕竟来大姨妈的是她，怎么喜怒不定的却成了他？

　　她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一个事，干脆若无其事的往他的怀里凑了凑，手不经意的扫过人的胸膛，被一把捏住了。龙枊翔看都不看她，哼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一定要我也不舒服么？”

　　如今东娘的身体，就算是他有什么问题，也只能找五指姑娘解决了。

　　她轻轻一笑，靠在他的怀抱里，有些委屈的说道：“谁让你不理我？”

　　“我只是在想。”龙枊翔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些哀伤的说：“在我身边，真的让你很痛苦么？痛苦到你宁愿吃了那么多的苦，都不肯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很悲伤，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想要质问什么。

　　可又怕，这么多天营造出来的平和，就因为一问，而支离破碎。

　　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总是在经不起一点的折腾。

　　努力维系着感情的人，不只是东娘，还有他。

　　东娘眼眸一垂，复又扬起笑容：“弱者才会喜欢弱者，强大的人只会喜欢强大的人。那么强大的你，喜欢强大的我么？”

　　“我爱你。”

　　他是这么回答的。

　　东娘搂着他，没有说话。

　　我爱你，是一句非常容易就脱口而出的话。

　　只是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想说。

　　许是年纪大了，许是对爱情看淡了。她只是要求一个人，能与她平淡的过日子，享受余生的时光，但是却忽略了对方要什么。

　　他要的是那种切切实实的悸动，那种感情所带来的刺激。他的爱，从来都是那样炽热的不加掩饰，东娘闭着眼睛，似乎都能看见他诚恳的，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爱你。

　　那和普通的一句话是不一样的，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

　　东娘动了动唇，却说不出来什么。

　　龙枊翔也不想听什么，真话假话听多了，他就分辨不出来了。但是他就是固执地想听真话，然后听见一声绵长的叫声。

　　他伸手摸了摸东娘的肚子，笑着道：“既然饿了，怎么不说？”

　　东娘虽然尴尬，但也庆幸肚子的声音缓解了两人的尴尬，她娇嗔的说道：“你的声音好听，我都听入迷了，哪还知道什么肚子饿不饿？”

　　无论如何，这句恭维的话都让龙枊翔十分的高兴，他微笑道：“可是也不能当饭吃。”

　　东娘瞧着他：“可是古人云，秀色可餐。”

　　龙枊翔失笑，起身吩咐人拿上来早点。这些东西是早就预备着的，东娘想要自己坐起来吃，但他坚持要喂：“我只是在想，要是有朝一日你老了，我是不是也能这么照顾你。”

　　“我老了，你肯定也老了，到时候该是庆云照顾我们才对，我不过，我们也可以相互照顾。”东娘笑了笑，吃了东西之后，感觉阵痛又回来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爱说话。

　　龙枊翔便拿了本书，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书。

　　两个人之间，就算是没有对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东娘迷迷糊糊，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是血亏。

　　若是体内毒素过多，月事会提前。若是血亏，通常来的比较晚。

　　并且因为体内寒气大，会很疼。这样的身体，就算是生孩子，也会遗传给孩子。所以胡乱的想，便不要在生了。

　　因为颇为在意，一不小心便脱口而出。

　　龙枊翔听见了，看着东娘熟睡的脸庞，为她掖了掖背角，起身便离开了。

　　他觉得有点累。

　　脚步十分的迅速，似乎是因为在逃避着什么，小德子一路小跑才跟上。后边的奴才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小心殷切的伺候着。

　　龙枊翔手中捏着一张信纸，想了良久，他吩咐道：“朕要出宫。”

　　“陛下要去哪？”小德子顺从的问道。

　　“玄天道观。”

　　玄天道观是建造皇城之际，跟着迁移过来的皇家道观自己修建的。

　　这里安静、空旷，高大的道观置身于风景优美的山林之中，与世俗繁华隔绝，整洁庄严。像极了道家所要求的那样，“清静无为”、“离境坐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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