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轻轻摸着她的手，笑着说道：“都已经是一国之主了，不许胡闹，胡言。”她拉着东娘，换上干净的新衣。

　　那是一件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裙，穿在身上十分的软和，针脚的地方，并未用金线银线缝制，因此更加的舒适，穿惯了生硬的龙袍，在穿上这样的衣服，东娘十分喜欢。

　　柳夫人推着她到梳妆镜前，解开她的青丝，擦干净头发，然后轻声道：“自从你十三岁以后，我就没为你梳头过了？”

　　像柳家这种大户人家，都是有下人的，只是母女关系好，经常会给其梳头发。

　　东娘摸着自己潮湿的青丝，心里有些叹惜。柳氏十三岁入宫，对于柳夫人来说，那才是一别。

　　“梳着惊鹄髻如何？”

　　柳夫人将发拢上反绾，成惊鸟双翼欲展之势，生动而有趣。东娘瞧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和熟悉。

　　自从登基之后，她上朝头戴冕旒，若是下朝了，也是戴着凤冠一类的东西。冠上饰以凤鸾，真珠玉翠，九龙四凤，龙在顶两端，口衔长串珠滴，似有戏凤之意。正面有三只展翅凤凰。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

　　虽然看上去美观，但也有种威严刻板的感觉。

　　像是这般美丽的发髻，都是许久都未曾挽过了。

　　《中华古今注》记载：“魏宫人好画长眉，令作蛾眉，惊鹄髻”。她索性用螺子黛将眉毛画的细长，当真有种柳眉如烟的感觉。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悄悄话，这才出了房间。

　　柳相已经在等候，看着女儿似乎一如既往，掐着胡须笑道：“陛下。”

　　“私下里父亲这么唤我，女儿可无敌自容了。”东娘说着，盈盈一拜。柳相连忙上前要扶起，她却坚持道：“父亲养育之恩，一跪不足以报答，但请父亲，受我一拜。”

　　柳相见她坚持，自然只能应允。

　　东娘跪地叩首之后，就被柳夫人扶着起来了：“地下凉，我吩咐人煮了姜糖水，先用一点吧。”

　　她刚坐下，便被塞上了暖水，小小饮了一口，虽然很讨厌姜，但是甜滋滋的味道还是很温暖心的。笑了笑，她看向身边的两人：“你们两个也下去换身衣服喝点姜糖水吧，我身边离不开你两人，若是病了便不好了。”

　　小良子和暗九谢了恩，便退下了。剩下一家人，说话更加的方便。

　　“虽然早就听说，大唐男女地位差距不大，公主也可以继承皇位。不想，竟然是真的。”柳相想着自己女儿一朝成了皇帝，还是感觉有些不敢置信。

　　东娘将姜糖水握在手中，微微一笑：“强者为尊，本就是应该的事情。”

　　柳夫人瞧着她，发觉自己女儿变了很多。因为一开始狼狈的见面，并未发觉，可是在那之后，情绪收敛起来的东娘，竟变的让人认不出来了。

　　东娘感受她陌生的目光，话锋一转，有些关切的询问道：“至君去哪了？我来了，也不见她出来。”

　　“她去宣王府接孩子回来，看样子是因为大雨，不方便回来。自打她去大唐见你，孩子就一直在宣王府住着，到底是小世子和郡主，迟早要回去的。”柳夫人说着，有些唏嘘：“两个人，倒也是艰难。”

　　柳至君和赵玉锵之间，比起东娘和龙枊翔还要复杂一些。

　　东娘敛眉，轻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他二人怕是没缘分了，母亲也早日为至君相看着吧。”

　　柳相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她道：“我也听说了，十三公主可是要与宣亲王结亲？这也是好事，陛下就这一个兄弟，十三又是你的姐妹，两人结亲，也能稳固两国之间的融合。毕竟是最初之际，很多事情都麻烦。”

　　东娘原本想说些家常，以免母亲觉得生疏，可是父亲既然谈到这了，她也只能接口：“我也是这么想的，哪怕只是一个样子，也得做做看。现在大家刚接触，不知道深浅，所以都隐忍着，等着摸清楚底了，肯定闹起来。”

　　柳相摸索着自己的胡子，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只要你和陛下一心。”

　　东娘不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名义上的男宠——方元照。柳相说的这么委婉，显然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女儿竟然养男宠。

　　在大秦男尊女卑的地界里，这是不可能的。

　　她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说：“无妨。”

　　柳相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含糊道：“只要庆云太子在，也是无妨。”

　　东娘点了点头，也没有在继续话题的意思。

　　却不想柳相忽然说了一句：“你别太相信陛下。”

　　东娘一怔，他却没在说什么，摆了摆手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也不好在这过多的停留，早点回去吧。”

　　她站起身，含笑点头。对于她的话，并未放在心上。他是自己的父亲，自然怕自己遇到什么危险，谨慎并没有什么错。但分寸是要自己把握的。

　　柳夫人有些不舍得，拉着她的手道：“我日后常进宫看望你。”

　　“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东娘和母亲又说了两句话，方才离开。

　　外边的乌云已经散开了，雨停风静，地面上留着一些小水洼，倒映着蓝色的天空。雨过天晴，天空的湛蓝色让人打从心底的心安。

　　东娘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回到马车上，走时明显比来时心情要好的多。

　　暗九垂着眼帘，开始琢磨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就听东娘漫不经心的说：“你的事，我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她能知道什么，无非就是炸一炸人。果然，暗九有些局促。

　　小良子瞧着，心里也是好奇，立耳听着。

　　结果暗九什么都没说。

　　东娘原本也只是闲来无事逗逗他，谁想他竟然一声不吭，彻底把自己的好奇心勾出来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瞧着暗九，非常清楚，这样子是十分能唬人的。

　　暗九额头上冒汗，有些着急的说道：“陛下，您……您饶了我吧。”

　　东娘收起戏谑的心态，能让暗九这么为难的私事，有么？难道是公事？她不在询问，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狐疑。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瞒着自己，甚至连帝王的威压都不顾。

　　她虽然不知道暗九为何这样，但却隐隐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古帝王都疑心病重，因为她自己现在就有点像那方面发展了。

　　疑心病重，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东娘心里惊讶，自己何时变的如此，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莫要胡思乱想，却根本控制不住大脑。她抿了抿嘴，干脆说道：“朕不为难你，你还是去保护宇千梅吧。”

　　对于一个有事瞒着自己的人，她实在是无法做到将人留在身边。

　　暗九正扶着东娘下车，没想到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腿一软，跪下了。

　　自古被帝王猜忌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因为元帝素来温和，两人又算是患难之交，暗九才敢隐瞒，没想到，元帝反应这么大，大到让他冷汗直接留了下来：“卑职对陛下忠心耿耿。”

　　“你的忠心耿耿，我自然是知道的。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觉得身边没必要在留侍卫保护，方才要你去保护宇千梅的，毕竟她如今势头正旺，也不安全。”东娘慢悠悠的说道：“起来吧。”

　　暗九起来，可还是觉得心里难安。

　　东娘已经离开了，脚步走的很快。她仍旧顶着柳夫人给梳的发髻，镂空兰花珠钗一左一右插着，在阳光下银光闪烁。

　　小良子赶紧跟上，还不忘扔下一句：“暗九大人，您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大么？当然大了，对于陛下的问话，不是搪塞，而是选择直接拒绝。

　　暗九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东娘其实真的没多生气，她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她心中那点子疑心病，说到底，她还是信任着暗九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去保护宇千梅。

　　不过对方对自己的隐瞒，让她十分的不舒服，因为不舒服，把人调开，这真的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东娘揉了揉头，心道自己是做皇帝做久了么？竟然有些意气用事，独断专行的感觉。

　　“朕是不是做错了？”

　　小良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问自己呢。

　　陛下说话有个喜欢，若是问别人，便看着人，若是自问，那便是在问自己。他被皇上看着，自然紧张，却也轻松的回答：“暗九大人有些持宠而娇了，陛下的问题都不回答，该是惩戒一番，认识自己的本分。”

　　东娘不在问他了，难怪昏君宠爱宦官，瞧瞧，都是被捧出来的。

　　她平心静气之后，便下了圣旨，册封贵妃为韩国夫人，播了一套宅子作为府邸。说起来，亏的龙枊翔的兄弟不多。不然光是府邸便要建造多少家。

　　便是如今，她也要感叹一句，亏的兄弟去了不少。

　　东娘刚吩咐人下去传旨，龙枊翔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进来，手一摆，让室内的婢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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