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夫人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她不经意的瞥向镜中，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耳边似乎听见有人再说：“我见犹怜，何况老奴（桓温）？”

　　这满头青丝，终究是变成了银发，纵然元帝送来再多的补品，也回不去了。

　　天空之中，又开始飘着雪花。

　　天街飞辔踏琼英，四顾全疑在玉京。

　　到了冬日，难免有几天是大雪封门的时刻。龙枊翔在处理好了地方的馈赠之后，便免了朝政。

　　近几年，天下皆是过了安生的日子，只有小部分的地界，还需要帮助才能过活。这样的地方，总是会一点点变少的。

　　这也是东娘和龙枊翔共同的愿望。

　　在这个大雪封门的日子里，方家主终究还是去了，东娘早就让赵玉锵在探望的时候把脉，知晓此人已经是油尽灯枯，所以也不惊讶。

　　倒是方尚书等人，一时接受不了如此的打击，少不了难过。

　　方家门客众多，葬礼办的十分浩大，东娘还派了喜鹊去，上了一炷香。

　　有了她开头，不少人都去相送，一时间，浩浩荡荡，送着络绎不绝。

　　葬礼之后，便是家主的位置。

　　方元然的迟迟不露面，再加上东娘的存在，他们也就默认了方元照继承方家家主的位置。

　　东娘在立侍中为二品，堪称潜相，让巽玉接任，空缺出来的兵部侍郎，对外宣称给方元照留着。

　　父母死，守孝三年，便是大秦，母死也要守孝一年，因此方元照还是没机会摸到朝政。

　　倒是巽玉，在每个人都有些惆怅的时候，迎来了一件喜事。

　　飞霜诞下一女。

　　东娘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便让人将纯金的长命锁给他送去。还特意让龙枊翔知道，后者在知道后，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但听到有关巽玉的消息，还是摆出一副冷嘲热讽脸，也是难怪，毕竟两人之间的恩怨，也并非是一朝一夕来的。

　　她干脆装傻充愣，左右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便是斗在一起，也是难分难解。既然谁都伤不着谁，那干脆就玩去吧。

　　不过她显然嘀咕了龙枊翔的亢奋程度，硬是拉着东娘一场场的狂欢，东娘这些日子，因为吃着管体寒的药，便把避子汤停了，琢磨着不过是一两次，应该不会那么巧。

　　却忘了，这世上本来就是有诸多巧合的。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便是这么个大雪纷飞的季节，方元然顶着大雪奔回家中，东娘听暗九过来回禀的时候，心里无限的感慨，却不后悔。

　　毕竟路是方元然自己选的。

　　暗九说，方元然大哭了一场，上了柱香，便离开了。甚至没和方元照见面，瞧着走的时候的架势，大有一种一去不回的感觉。

　　东娘早就算计到，到也不意外，反正他自己都不后悔选择。

　　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追求，付出一点代价，毕竟也是甘之如饴的代价。

　　方元然回来，虽然没见别人，但却见了暗九，因为他手中有书信要交给东娘。是洛阳送来的，信中说，她已经同关玉成婚，一个月多便有了身孕，吧啦吧啦说了很多，都是恋爱的酸臭味，末了报了平安，顺便还让东娘转告十七，若是她腹中骨肉是男子，便要和十七家的将省定亲。

　　东娘看了一眼之后，直接扣下，根本没有要告诉十七的意思。

　　这个年代便是同姓不通婚，可问题是，按着现代来说，三代都不能通婚，表兄妹那也是近亲好么？为何孩子的健康，这种近亲通婚还是算了吧。

　　关玉的来信，明显就正常多了，说了一下近况，说了一下感谢，顺便感叹了一下世事无常。没想过最后的归宿，竟然是洛阳公主。

　　他这封信哪哪都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文中提到了舞阳一字。这是他给东娘取的字，而更不好的便是，让龙枊翔看见了。

　　那个醋坛子顿时就炸了。

　　“待字闺中，待字闺中，此人好大的胆子。”龙枊翔瞪着眼睛，诉说着不满。

　　东娘含笑安抚：“当时他以为我是男子，方才取字给我的。后来也说了后悔，如今是我的妹夫，你可万万不能多思，我妹妹如今可是怀孕了的。两个人夫妻正好，若是你胡言乱语，让人尴尬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龙枊翔想了想，便不吱声了。

　　其实这个男人是很好对付的，因为他讲道理。东娘觉得，像自己这种满口大道理，但连自己都不信的人，跟他这种听道理的人在一起，真的是十分的合适。

　　地龙从第一场雪下来，便已经烧上了。暖洋洋的屋子，让人时常有困倦的事情发生。东娘蜷缩在椅子上，手里搂着汤婆子，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架势。

　　东娘知道，她的脸上很去憔悴，一开始还用粉底遮盖，但也不知龙枊翔从何处听来，说那些东西不好，她便被控制住，不许使用了。

　　平日里最多用珍珠来敷面。龙枊翔有一次见着了，还好奇的问，若是东珠成了粉末，敷在脸上效果会不会更好？

　　笑话。

　　“这样不妥。”东娘想都不想，就打破了他的念头，开什么玩笑，东珠是皇后专门佩戴的东西，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当初陈慕玉在宫为陈妃之际，得到了一对东珠耳环，就和自己耀武扬威，便能看出来此物的尊贵。

　　这么好的东西，东娘可不想糟蹋。她如今用的，都是一些养殖出来的，不算太值钱，用起来便也不心疼了。

　　龙枊翔戏谑道：“虢国夫人在姊妹中最为美艳，很受唐玄宗的喜爱，一月便有十万钱作为买脂粉的费用。虢国自矜艳丽，每出入禁中，常素面朝天。唐朝诗人张祜描述道: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我家东娘比起虢国夫人还要艳丽上三分，这脂粉钱，我还是给的起的。”

　　东娘白了他一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如今当着家呢，哪里会浪费？”顿了顿，她哼道：“妾室方才以色侍人，我如今却是不用了，哪里还用脂粉钱？”

　　龙枊翔拱了拱手：“元帝陛下说的是，如今需要以色侍人的，只怕是我了。陛下不知要不要赏我一点脂粉钱？”

　　东娘见他那样子，哈哈一笑，笑了一下，便呛着了嗓子，一时间咳嗽的撕心裂肺。

　　龙枊翔连忙上去顺气，见她那样子，有些担心道：“还是叫来太医看看吧，你这些日子的脸色不大好。”

　　岂止是不好，也是难为他看的下去了。

　　东娘拧着眉毛，最终还是说道：“叫赵玉锵来吧，顺便把十三也叫来。”

　　全当是回门礼，也不引人注目。

　　龙枊翔应允，只是瞧着风雪太大，不容易行走，便拖到了下午。

　　东娘靠在他的怀里，不知不觉得便睡着了。

　　龙枊翔一动也不动，奴婢们行走坐卧，都是被训练过的，因此也是悄无声息。东娘躺在人的怀里，睡的也是舒服，迟迟都不醒来。

　　赵玉锵和十三进屋之前，就被要求了小声。十三更是进屋行礼之后，就被带到了偏殿，一个人待着去了。

　　这种明晃晃的嫌弃，让十三有些无地自容。看向宣亲王，却见后者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不由得脸色难堪了起来，走路的时候，故意弄出了一点动静。

　　东娘眼睛动了动，有些疲倦的睁开了。

　　龙枊翔温柔的在她设上拍了拍，轻声道：“在睡一会儿吧。”然后给赵玉锵使了个眼色，他的手搭在东娘的手腕上，起先还平静，到了后来，眼中的惊异之色越发的明显。

　　龙枊翔因为他的反应，心里没地，敛眉低声道：“怎么回事？”

　　赵玉锵笑了出来，后退一步，拱了拱手道：“恭喜陛下，恭喜元帝。”

　　两个人能同时欢喜的事，那就毫无疑问了。

　　龙枊翔有点惊喜，有点发懵，瞧着有些迷糊的东娘，又有些担心。

　　东娘无心在生子的事情，他是心里有数的，所担心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他虽然不高兴对方的猜忌，却也明白对方的为难，那么多的动作，所作所为，无非就是消除顾虑。

　　他不知道，这些顾虑消除了几分，还残留几分，这孩子究竟能否留下。

　　只要她不想，这孩子有意无意，终究是留不下。

　　外边的雪，愈发的大了，一片片的雪花，飞入院中，但凉意，似乎夹杂在了心底。

　　龙枊翔喜忧参半的表情，让赵玉锵一惊，飞快的看向东娘，后者也是喜色之中，夹杂着别的，她犹豫了一下，询问道：“我如今的身体，适合生育孩子么？”

　　赵玉锵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身子寒气比较重，又有旧伤，只怕要好好的休息了。有我在一边照看的话，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说了一堆，但可用的话却是没有。

　　东娘眉头一敛，眸子一沉，声音拔高：“你只消说你有几分把握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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