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如也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张面容，一时间有些蒙，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倘若不是楼主缠绵病榻，身子骨瘦弱，再加上年岁要长上十岁以上，这就是两个相似的人。

　　他想到自己被楼主所救，在看到那人第一眼的时候就决定要跟随，究竟是因为楼主救了自己，还是因为眼前的人？

　　又或者说自己对眼前的人迟迟下不了手，是因为楼主的缘故，他整个人思绪极为的混乱，根本就判断不出来很多事情都像是个无头苍蝇在乱撞，撞在自己的心上，心在颤抖。

　　大约谁遇见这样奇怪的事儿，都会感到惊讶以及不可思议，空如也也不例外，他怔怔的站在哪儿，半天都没有什么动作，眼中只有一片茫然，不知该去如何判的。

　　东娘就像是在等待凌迟的死囚，等待的过程当中无疑是非常痛苦的，尤其是对方的刀子试试不落下来，她感觉异常的疲惫，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将面具戴回了脸上：“接下来你还想要知道吗？”

　　空如也有几分迟疑，他不确定自己在知道真相之后，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同样也不知道那真相究竟是真是假，眼前的女子跟自己究竟是何种关系？他同样不知道。

　　东娘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便知道此人心中记挂着楼主，一时之间不敢探究真相，顿时心里一酸，转身便离去。

　　空如也看着人要走，抬起胳膊小将人抓住，然而最终没有出手，即便是将人叫住了，自己能说什么能做什么？这个人不清楚，索性放人走。这本身也是心里难受，站在树下良久，那风扫过，树叶刷刷作响，人的青丝也跟着随之飘扬，那身上的一身黑衣，融入到了黑暗当中，好像不存在。

　　他是在一年以前被楼主救起，最初的脑子浑浑噩噩，根本就不清楚在那些买卖人口的人手中待了多久，总而言之辗转反侧，经历了良多之后，本身就有武功底子的人，渐渐掌握了武功，一跃而起，杀光了那些要来回贩卖自己的人，然后满身是血的跌倒在路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辆马车哒哒而来，车上便是楼主。

　　只因对方得一年仁慈将人救下，他才活了下来，当时对于对方的长相就有几分贪恋，做什么都要留在人的身边，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对方把自己当成晚辈，他同样也将自己当成晚辈，并无什么情义可言。

　　可最初对于其容貌的经验不是作假的，直到今日方才明白过来，也许自己喜欢的那张脸，是自己喜欢的人的。

　　喜欢的人？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空如也顿时一惊，正如这个名字一般，脑海当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可是身体的本能似乎在告知，你曾为那个女子动过心。

　　然而，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爱也好，恨也好，全部都想不起来。

　　这是一种多么悲凉的事情？

　　脑海当中所残存的是女子不断哭泣的样子，那双杏核眼如水一般，里面不断的落泪，从两颊上缓缓的淌了下来。

　　想着那个画面，心里面就微微一疼，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也没有更多的感受。

　　这也许是最悲伤不过的事儿，沃网种种成了一个人的记忆，另一个人即便是想要记起，也无能为力，同样是十分的虚弱，同样十分的可怜。

　　树影婆娑，风在浮动，人站在树下，形单影只，看上去孤寂可怜。

　　夜色仍旧是那般的浓郁，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月亮并不是很亮，星星也只是零星的点缀着，天地之间一片黑茫茫的，只能勉强的看清脚下的路。

　　东娘酒有点喝的多，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凭借记忆寻到了自己的屋子，那院子口系着灯笼，照亮了脚下，不至于叫人摔倒。

　　赵奕欢仍就是坐在台阶上等人回来，见人那副面红耳赤的样子，感叹道：“你的样子很伤情。”

　　她没忍住，坐在台阶上抱着腿，痛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年岁渐长的原因，总而言之越来越脆弱，远远不像年轻的时候，即便是被自己的丈夫给抛弃了，也能够做到再次的重回巅峰，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爬，这一次的她总感觉失去了太多，甚至没有信心能够找回来。

　　那不断啜泣的样子十分可怜，美人哭起来本就是梨花带雨，赵奕欢没控制住自己，心头突然一跳。

　　对于一个石头一样的男子来说，这样是十分少见的，那一瞬间，人似乎反应了过来，好像要面对很多危险的事情。

　　感情就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事儿，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儿，女子们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哭哭啼啼，男子却只能隐忍，隐忍不发，看着她哭。

　　东娘在那哭了半天，就直接睡了过去，也是酒劲儿起了作用，赵奕欢打横将人抱起，放回了床上，自己却是坐在门口一夜未眠。

　　看着那天灰萌萌的，看着月亮渐渐消失，看着太阳逐渐升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有一种没力的感觉。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可今日看见她哭，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作为一个男人太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了，这就是心动。

　　原来以往自己的信心保护，都是怀抱着别的心思，口口声声许诺要为其尽心尽力的找丈夫，却自己怀了点心思，赵奕欢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愧，缓缓的低下头去。

　　那整整一个晚上，就坐在台阶上，台阶上面特别凉，但抵不过自己心凉，赵奕欢很愧疚，很不好意思，并且知道这份心意只能藏在心底，绝对不能够拿出来。

　　人都会有喜欢美丽生物的本能，但是克制住自己的本能，才能被称之为人，不去触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静静的看着就好，有些人哪怕是默默的看着，也会觉得非常美好，心里喜欢。

　　那一夜，有人睡得很香，有人一夜未眠，也许这就是酒的好处，喝下肚子里，又可以昏睡，若说哪里有些不好，那大概就是还会醒来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无疑是头痛剧烈的，脑子在隐隐作疼，窥得桌上放了一碗醒酒汤，洗脸洗漱过后，便喝下那醒酒汤，坐在桌边，静静地品味着脑袋疼的余味。

　　赵奕欢练剑结束之后，从外边走了进来，便瞧见人一脸痛苦的表情，面无表情的说：“疼吗？”

　　东娘听见声音，头都不想抬，恩了一声。

　　“两壶酒，你足足喝了两个，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喝。”赵奕欢摇了摇头，觉得有几分无奈，坐在桌边，剑放在桌上，问：“借酒消愁总是有个原因的，与我说一说。”

　　东娘自己都没缕明白，实在是说不出口，但手支着下巴，眼睛闭着，脸上有几分憔悴：“话有点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赵奕欢其实昨天就想问来着，只是昨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需要给师门寄信详细的说清楚近来发生的状况，以至于就没来得及问，如今得到了时机，竟然是要将人堵在这，好好的问一问：“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做空如也的人？”

　　不愧是赵奕欢，问起话来还真是一针见血，非常犀利。

　　东娘捂住自己的脑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轻轻地叹了口气：“应该认识。”

　　什么叫做应该？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如此吞吞吐吐，越发叫人觉得其中有文章，想要探知一二，只可惜这人不肯开口，无论旁人怎么问都是闭口不言。

　　赵奕欢原本是担心她，见她这副样子，索性也就不问了：“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咱们应该还要在这逗留个三四天，你有什么事就尽快解决。”说完之后便准备离开，谁知东娘一把抓住了他。

　　东娘其实此刻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非常清楚的就是一点，那就是不能让人伤害空如也，自己的丈夫。可是对方明显是站在自己的对面，等着师门的传讯回来，就要知道该怎么处理，可能是和谈，也可能是兵戎相见，后者无疑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场景，她有几分为难，更知道自己的请求会为难赵奕欢，所以迟迟没办法说出来。

　　赵奕欢站在那一动不动，等着人说，即便是时间过去很长时间也在耐心的等待着。

　　东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别伤害空如也，他不是坏人……”可是又该怎么定义这个人呢？明显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一句不是坏人太轻了，想以这个为理由叫人不要去伤害他也太轻了。

　　甚至自嘲的想一想，此刻若是那个楼主叫他杀了自己，他怕是也会下手，又哪里来的不是坏人？

　　他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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