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阳光透过窗棱慢慢得折射过来，撒了一地，将地面上已经碎裂的青石照的清晰。

　　东娘环视坤宁宫，富丽的宫殿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褪去了最初的鲜艳，许是因为无人打扫，地面上，桌子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得屋内空洞而死寂。侍卫双手恭敬的拖着她的裙摆，只怕沾染了一点的灰尘。

　　射进的阳光为清冷的殿里带来一点点的暖意，但不足以驱散心头的阴暗。

　　四周很静，静的看不见半个人影，当值得宫女们怕是已经偷溜出去偷懒了，只有一声声细碎绵长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东娘随着走近，掀开已经结了蜘蛛网的幔帐，看见破败的里屋内，一个佝偻的女人坐在梳妆镜前，她的头发已经稀疏的可怜，难以维持着皇后专用的发髻，几根已经褪色的簪子，勉强的插在发髻上，身上穿着只有禀明天地之际，方才穿的正红色翟衣，披着红色云龙纹霞帔，上面已经能见到补丁，还有一些污秽的东西站在上面，好像是菜汤一类的东西。

　　这尊贵的服饰，已经像是乞丐方才有的东西。

　　她听到声音转过头，一张颓废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干枯得眼睛仓惶瞪着来人。

　　东娘不由得记起一句话，横汾旧路独自渡，空余红颜映残阳。却听她痴痴傻傻的问道:“今日礼乐齐名，可是这宫中有喜事么？你们来此是陛下原谅本宫，不在禁足与本宫了么？本宫可以出去了？”

　　人长说做白日梦，这位也许这么多年依然健在，靠的就是心大了。人的心一但干枯，就像失了水的鲜花，迟早的枯萎。而这位就是化幻想为泉水，来浇灌自己的心田，虽然没有了往日得风光，但是她还活着。

　　东娘走了过去，发觉她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浑浊，直到走近，她还眯着眼睛瞧着，这一瞧，察觉除了不对劲儿，一双干枯得眼睛突然放出光明来，失声得问道:“元一夫人！你不是死了么！怎么站在我面前，还带了这么多人，你要杀我么？”

　　东娘看着眼前的皇后，知道她认错了人，人人都说她长得像母亲，在这又一次得到印证而已。那些人含沙射影得话，就是真的了。

　　她一时思索，没想到皇后走到跟前，伸出老鹰似得干枯得手来抓东娘得衣服，侍卫连忙当去，听她说道:“这宫中的规矩你忘了么，这杏黄色是你穿的么，你好大的胆子。”说着又要去撕东娘得衣服，耀眼得服侍刺痛了她的心，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辉煌。而侍卫得断喝打了她的思绪。

　　“不得对太女殿下无礼。”望着失去一切得皇后，没人忌惮什么，若是伤了未来的储君，那才是他们担不起的大罪。

　　一侍卫得话惊醒了皇后。

　　“你是元一夫人的孩子。”皇后似在招寻着什么，她记得这个孩子应该和她母亲一样，怎么还好好的现在自己面前。难道是饿鬼寻仇，她仓皇的后退，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大叫道：“你有什么资格寻仇？要不是你蛊惑皇上，要夺走我儿的太子之位，我怎么会对你下手。是陛下害死你的！他既然娶我为妻，怎么能在与别的女子以夫妻相称。皇后的位置是我的。”

　　“是你的。”东娘冷眼看着这个近乎癫狂的女人，不咸不淡道：“这么多年，你不都是皇后么？”

　　“皇后？”

　　她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的肝肠寸断，弯腰跪地：“元一这个贱人害我，她害我！这个贱人不得好死，算是圆了我的心愿。”

　　陪着来的侍卫，是魏然，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东娘，斥责道：“大胆，胆敢诅咒元一皇后！”

　　“我还活着，哪来的皇后！”她愤怒的跳脚，像极了被活烤的老鼠。

　　她这一辈子，也就空有一个名分罢了。

　　皇帝娶她的时候就许诺，这辈子谁都不会越过她去。可她不信，她偏要自己争，结果争来了什么？遍体鳞伤而已。

　　东娘冷笑：“我能有今日，是托了我母后恩德，想我母后也该为我而欢笑，我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少了什么，反而得了应得的一切，而有些人机关算尽反害己，真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她说完看着皇后，见后者有些绝望得看她一眼，走到那有阳光射到得地方，好似有些冷，软软的坐下去。什么礼仪，什么尊严，早就在这么多年的禁闭之中，磨灭的一干二净。她身躯已经佝偻的不像话，颤巍巍的说道：“你来做什么？”

　　“我今日册封为皇太女，是未来的储君，来给皇后见礼。以慰寄我母亲在天之灵。”东娘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之中，有些空灵。

　　皇后听着东娘那含沙射影的话，不由得一阵轻视的嘲笑道:“你有何能耐，能当大唐的天子，是若我儿在，也有你得立足之地……我儿，我儿啊！”她的目光如火炉，似要把东娘烧烤了一般。

　　东娘看着她不恼不怒，她本想平静完事，可有些人就爱没事找事，那她就成全她吧。于是一脸平静的道:“我有无本事你看不到，你儿能耐在大，也是无用武之地，我又怎会于死人挣高下。”

　　皇后一怔，她那脑子本来就是一会迷糊，一会清醒地。是的她儿子已经没了，是皇帝派他出征，才那么小，还那么小，就去了那样的地方。

　　“皇上，你好狠的心啊！”她尖叫着，锐利的声音像是痛极了的猫儿在叫，尖锐的喊道：“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这是汉朝时流行的童谣，说的是赵飞燕残害皇嗣。汉成帝后继无人，却也由得她们姐妹残害皇嗣，可谓是虎毒食子。

　　东娘脸色一沉，不由得有几分的讥讽：“残害皇嗣，不正是你这位皇后的好手段么？若非是你，十哥怎么会战死沙场？还不是有你这个联合儿子一并谗害妃嫔的皇后。”

　　皇后眼前一闪而过什么。

　　她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冷汗从额头上往出冒，凉意从地面钻进裤腿之中，冷的人发寒。

　　十皇子跳入水中，陷害元一夫人谋害皇嗣，紧接着，皇帝和元一发生争执，之后的难产，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当然，里面还夹杂着其他妃嫔的手笔。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除掉了她和她腹中的骨肉，可是陛下居然反应了过来，居然开始彻查，然后死了好多人。

　　就是在这个殿内，昭帝捏着十皇子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承担的责任，做错了事情，就一定要得到惩罚。”

　　东娘看着一脸惊慌得皇后说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自莫为。皇后娘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东娘居高临下的问话，更像是在询问皇后有什么遗言，她愤愤得看向东娘，满眼的杀死道:“我依然是皇后，你册封也得给我见礼得。”

　　她今天也有五十有七了，在过两月她就五十有八了，这样的年纪即使保养的好也是知命之年了，早没了荣光，况且遭受到这么多年的摧残，她看着就比同龄人还要老迈。

　　“我见礼给我大唐的皇后，并非哪个人，确切的说是拜见皇后两个字。”东娘悠悠的说着。拜了拜皇后，和众人悠然的走了，就像她说的，只是个形式而已。

　　皇后看着东娘举止，女儿的温柔中透着刚强，干练而妩媚。比她聪明的母亲多了煞气，让人望而生畏。想想自己的落魄，也不由得感叹悲凉境地。

　　阳光一点点的敛去，她身上的力气好像是抽干了一般，跌坐在阴影之中。

　　她会活着，活的长久，过着悲哀的一生，为自己所做过所有的事情赎罪。

　　东娘一步步的离开，脚下踩着的一双金蟒翘头履，鞋头上翘，饰有莽纹，活灵活现。魏然伸手，她将手搭了上去，平静的说：“今日的事……”

　　魏然从善如流：“什么都没发生过。”

　　东娘点了点头，她身为储君，身上不可有污点，虽然皇后被幽禁许久，但终究还是皇后，若是传出去不敬嫡母的名声，难免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魏然如此知趣，让东娘满意，她上了车辇，目光扫到魏然身上，含笑点头：“许久不见，魏兄荣升了。”

　　“卑职……”魏然苦笑一下，迟疑片刻说道：“当初卑职多久得罪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东娘抿了抿嘴，轻声道：“你我当初是同僚，哪里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平心而论，魏然此人不坏，只不过有几分世家子弟的娇气罢了。

　　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正殿前，她踩着凳子下车，双手合十放在腹部，徐徐走了进去。

　　只听太监高声喊道：“太女殿下到——”

　　来恭贺的使臣，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东娘面不改色，对着昭帝见礼：“儿臣参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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