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王宸喜不自禁，脚步终于停在了篱笆之前。

　　随后往里眺望几分，不见一丝光亮，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但他还是按照约定，在篱笆前学了三声鸡鸣，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腰间别着的火把。

　　那闪烁着火光的靶子，在黑暗中往右摇晃了两次，再向左两次，最后停在了正中。

　　漫漫沉默之后，平静似水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吱呀”开门声。

　　一个消瘦的影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来人年纪已近六十，满脸皱纹，看上去苍老无比。

　　王宸神情有些意外，在那老头上下打量自己时，试探的问：“你是张翔？”

　　“嗯，你是王副将？”

　　两人皆是诧异，互相看了看，眼中只有质疑。

　　这不是他认识的张翔。王宸记得，最后一次见张翔，他还是二十五岁。怎么可能十年间，就变成了个年过六旬的老叟？

　　“不错。”

　　王宸缓缓摘下面具，借着那摇晃不止的火光，张翔这才看清他的容颜。

　　确认无误后，这才急忙拉开院门，将王宸迎了进来。

　　旋即有些紧张的四处张望，见他身后无人尾随，心下舒了口气，带着王宸往里屋匆匆而去。

　　“张翔，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直到张翔转身，将木门紧紧关上时。

　　王宸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不是对木将军之事的追问，而是对张翔自己的质问。

　　随之而来是张翔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这么些年，我一直用着假名假姓，就是为了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间。当年那些跟随将军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其他人都被杀了。我要是再不躲，怎么能活不到今天？只是副将你——”

　　张翔话到一半，突然止声，视线古怪的滑过王宸脸庞。

　　“我怎么了？”

　　“你怎么还用你从前的名字？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副将王宸，那你可就危险了！趁你还没有暴露，还是快点离开京都吧！保命要紧！”

　　“混账！”

　　王宸闻言大怒，狠狠朝张翔瞪了一眼，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斥而去：“你这是什么狗屁话？离开京都？逃命？我王宸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为了为将军一家报仇！我要是怕，就不会留在这里！坐不改名站不改姓！我还怕他们？”

　　“可是副将你斗不过那个人的！去的话只会送死！我也是为了你好，将军的事谁都没法报仇！”

　　张翔面露苦色，还有无法掩饰的恐惧。

　　那时的王宸尚不知情，只觉张翔胆小如鼠，心中不屑一顾，很是看不起他。

　　“哼，报不报的了仇是一回事，报不报仇是一回事。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知道将军的事？快点告诉我！”

　　三言两语可以看出，王宸的决心不可撼动。

　　张翔本还想劝说，但被他如此逼视，知道若不全部相告，必定会惹怒王宸。

　　这个副将的脾气多年未变，让他生气的后果，怕是会连这院子都给掀了。

　　当下不敢怠慢，张翔低声道：“其实我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副将你也知道。当年将军带兵深入敌军腹地，眼看战胜在即，谁知道突然冲出一队骑兵。在将军赢得胜仗的时候，将将军带走了。”

　　王宸沉默下去。

　　他当然记得当时场景，好像知道自己会出事。

　　木将军在那一战开战之前，突然将王宸调离了前锋的位置。

　　只是让他护送粮草，迂回到战线后方，没有参加战斗。所以关于大战之事，他一无所知。

　　但是听闻将军战死沙场后，跟随木将军出战的士兵，带着他的尸体返营。

　　有人亲自前来问王宸，要不要随他们一起殉葬。

　　王宸义不容辞，他这条命本来就是木将军给的。

　　谁知道就在他准备拿剑自刎时，突然闯入一个神秘人，带来了将军的一封信。正是那封信，让王宸活了下去，并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将军之女木云歌。

　　若非如此，他早就随着木将军在九泉之下了。

　　而这个神秘人说奉了木将军之命，帮助王宸悄悄逃离，还为他伪造了殉葬的假象。至今他都不知道此人是谁。

　　“带去了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当将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那队骑兵也不见踪迹，我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那队骑兵是谁的人吗？”

　　“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敌军的人。”

　　不是敌军的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王宸不敢相信，咬紧唇畔，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说不定是——”

　　“将军胸口上那道致命伤口，是十字印记。”

　　“不可能！我怎么没有看过！”王宸失口否认，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但不管他相不相信，张翔的话都没有改变：“因为只有我们这些与将军深入腹地的士兵们才能看到，那道伤在他的胸口上。而你们一直以为，他是死于脖子上的刀伤。他的尸体也根本没有运回营地，就在战地被火化，我们这群人不就是在那里与他一起被活活烧死的吗？”

　　王宸一言不发。

　　的确如此，他被要求去往战地殉葬，却被拒绝，最后他选择在自己的营帐中，拿剑自刎。

　　“你确定吗？”

　　“确定，就是十字印记。”

　　言罢，王宸陷入沉思。

　　普天之下，只有中梁军队的兵器造成的伤口，才会是十字印记。所以那队人肯定是中梁军。

　　这怎么可能？

　　是中梁军杀了木将军？他不是死于敌军之手？

　　“而且我们其实并不是心甘情愿，要与将军殉葬的。”张翔一字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

　　“什么意思？”

　　不是心甘情愿，整整两千人会共同赴死？

　　“他们威逼利诱，我们要是不答应，我们的家人就会死于非命。很多人为了保住家人，甘愿受死。那些不愿意的人就拼命逃跑，跑到半路都被抓回来，绑起来扔进了火里。但凡逃跑的人，家人都难幸免于难。”

　　张翔缓缓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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