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允晟饶有兴趣地笑着，往郦允珩脸上瞥了一眼：

　　“三弟呀，此人是三弟的旧识，三弟可能辨认出来？”

　　“陛下”，郦允珩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不知陛下拷打臣弟的侍卫，所为何事？！”

　　郦允晟哈哈大笑起来：“三弟可真会装糊涂。你的侍卫前去勾连朝廷官员，企图谋反，被官员告发，难道三弟你能置身事外？”

　　“竟有此事？！”

　　郦允珩看上去有些吃惊，“臣弟的侍卫一向忠君守法，想必是被小人陷害的。不知他被何人告发？”

　　郦允晟心照不宣地望望郦允珩，讥讽地一笑，往孟松身上瞧了瞧。

　　孟松原本垂着头躲在众臣之间，紧张地听着对话。见自己被抛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出列。

　　孟松对郦允晟和郦允珩躬身施礼，回禀道：

　　“启禀陛下，昨夜，蒙毅去找卑职……让卑职利用职务之便，为睿王效力……还带着睿王的信……卑职对陛下忠贞不贰，绝不背叛陛下……”

　　郦允珩冷戾地一笑：

　　“孟松，你这卑劣无耻的小人，本王未曾亏待过你，你为何恶意诬陷本王？！莫非受人指使，无中生有加害本王，还妄图屈打成招，让本王侍卫也跟你沆瀣一气不成？！”

　　“这……卑职怎敢诬陷睿王？卑职亲眼看到睿王爷的书信……”

　　“书信在哪里？”郦允珩问道，“给本王看看是何人仿冒！”

　　“这个……”孟松瞟一眼郦允晟，支吾起来，“书信……被蒙毅毁了……”

　　“哼！孟松你想升官想疯了吧，无凭无证就陷害蒙毅，攀扯本王，似你这等宵小之辈，纵然卖友求荣得了一时富贵，迟早也会身首异处，不得善终的。”

　　郦允珩声音里浸着千年寒冰，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肉眼都看得到，孟松两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郦允晟冷笑几声，说：

　　“蒙毅深夜造访孟府，不是闲聊这么简单吧？！三弟别撇那么干净。朕会让蒙毅开口的。来人，给蒙毅身上加点作料，朕要看看，他还能支撑多久。”

　　郦允珩身体微颤了一下，心如刀绞般剧痛。

　　却见宛儿突然起身，朝着蒙毅跑过去，呼唤了几声。

　　众人都惊诧地把目光投向宛儿，只有郦允珩察觉到：宛儿捏碎了指尖几个的药丸，细粉末飘洒覆盖在蒙毅全身。

　　出行前，郦允珩看到宛儿在快速地配药。

　　宛儿回过头来，怨愤的眼神跟郦允晟冷酷的目光对上了。

　　“陛下初登龙位，为何就如此残暴？！莫非要效仿桀纣、厉王吗？此非国之吉兆，陛下慎思！”

　　“大胆！”

　　颜崎站出来，呵斥道：“你竟敢恶言毁谤陛下，诅咒我天煜国运！”

　　孟松等臣子纷纷附和说：“太狂妄了，敢对皇上指手画脚！”

　　“是啊，是啊，我们圣明天子，怎可用桀纣相比？！这是犯上啊！”

　　颜嘉仪柳眉倒竖，挑唆道：

　　“妇人干政已是僭越，还敢诽谤忤逆皇上，实在罪无可恕！别以为你是睿王妃，皇上就不方便治你的罪！皇上，您看……”

　　郦允晟面无表情，望着宛儿，似乎思虑着什么，不发一言。

　　“圣明天子，就不惩治逆贼，平定叛乱了吗？！”半晌，郦允晟开口说，

　　“你看着不适吗？那就换个地方行刑吧！”

　　郦允晟对上来的差役漠然说：“带回天牢，继续过堂，他若不开口，就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宛儿揪心地看着剩下一口气的蒙毅被抬下去。

　　回过头来，看到绿珠侍墨强忍着不敢出声，眼睛红肿着，一脸泪痕。

　　颜嘉仪蹙眉立目，斜睨一眼宛儿，对郦允晟轻描淡写地处理此大逆不道之事颇为不满：

　　“陛下，苏宛儿如此无礼，倘不严惩，有损陛下威仪，也会招朝臣效仿。”

　　“喔？”

　　郦允晟瞥一眼宛儿，又往嘉仪脸上扫一下，问道：“依皇后看，应该如何惩处？！”

　　“……”

　　颜嘉仪思忖片刻，回答道：“苏宛儿犯上，应该交由刑部，由刑部依律处治。”

　　“皇后言之有理。”郦允晟转脸看向宛儿，“宛儿，你对朕出言不逊，将朕比作桀纣，实属大逆不道。你可认罪？”

　　宛儿回答道：

　　“自古以来君清臣正。宛儿敢直言谏君，是以为我朝天子圣明仁厚，虚怀若谷。清明盛世从不会因言获罪，我朝天子如何，自有世人评说。”

　　郦允晟看着宛儿，神情有点难以捉摸。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颜嘉仪，脸上似有不豫之色。

　　“宛儿，朕会让你看到清明盛世的。”郦允晟又开口了，“今日不是在朝堂，只是我们家人相聚，朕就不处罚你了。”

　　颜嘉仪闻听，吃惊地望着郦允晟，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颜崎眉宇间有浓重的阴影覆盖。

　　各位大臣屏息凝气不敢作声，对郦允晟这奇怪的表现，也颇为不解，腹诽良多。

　　※※※

　　回到明仁宫，郦允珩吩咐宛儿早歇，自己匆匆出去了。

　　绿珠和侍墨这才敢放开情绪，泣不成声。

　　“主子，怎么办呢？若不设法救出蒙毅，他会没命的！”绿珠无助地问宛儿。

　　宛儿想起白日所见蒙毅的情形，也垂下泪来。

　　“王爷会想办法的，”宛儿宽慰着她们，心头一动，

　　“郦允珩出去做什么？！他会不会带人去劫牢？”

　　这种可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宛儿心惊胆战。

　　且不说天牢防备森严，那郦允晟绝不是省油的灯，他一定已经严阵以待，等着郦允珩自投罗网。

　　郦允珩即使被急红了眼，也不会丧失理智预料不到这些。

　　他是不是决定孤注一掷，要与郦允晟拼个鱼死网破？

　　更定时，郦允珩也没有回来。

　　二更时，宛儿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急忙上床装睡。

　　脚步声越靠近她，就越轻，也越缓。

　　清冽熟悉的芳香进入了宛儿的鼻息。

　　恬静闭着的眼睛，也能感受到郦允珩凝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好久。

　　一双手轻轻地为她掖好薄被，隔着被子温柔地抚着她的腰。

　　过了会儿，那双手离开了，他的目光又在她脸上停了片刻，也移开了。

　　然后，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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