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唉，真是白费了朕的一片苦心了。”

　　慧妃看着他苦恼的样子，连忙盘腿坐起来，挪到梁王身后给他捏了捏肩。

　　“皇上，恭亲王的长子也算是皇家血脉，从理论上讲，也算是皇上的侄子，如此不理解皇上的苦心，确实让人失望。”

　　梁王颔首：“可不是。”

　　慧妃觑着他的脸色，斟酌了片刻又开口道：“但他宁肯抗旨也不愿意辜负自己所邂逅的女子，可见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等他想明白之后，自然也明白皇上对他的疼爱，想必会悔过的。”

　　梁王不禁一声嗤笑：“他会悔过？我看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慧妃见他脸上隐有怒意，便也没再说什么，只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在他肩膀上持续揉捏着。

　　梁王被他捏得一阵舒爽，不免半眯着眼睛享受起来，直到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把眼睛睁开。

　　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说，靖南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朕有什么误会？”

　　乍一听这话，慧妃立时吓得低下头，垂首道：“皇上哪里话，恭亲王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误会皇上呢？你们既是君臣，又是兄弟，自然不会有这等事的。”

　　梁王锐利的眼睛直视前方，直到好一会儿后才一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的似的，把慧妃从地上扶起来：“你看朕，都糊涂了。你久居深宫，对这些事怎么会有看法呢。”

　　说罢，拍拍袖子站起来：“好了，你先休息吧，朕回勤政殿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朕云去处理呢。”

　　慧妃自然不敢再多言，恭敬地送他出去了。

　　回勤政殿自然要经过御花园，梁王在园中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乾东五所，自己却似不知道似的，直到一抬头，发现自己经乾东五所门外，才有些诧异地抬头。

　　旁边四喜公公自然察觉到他的神色，连忙俯身道：“皇上，就快到乾东五所了，你是要过去看赵公子么？”

　　梁王叹了口气，最后抬手道：“算了，既然来了，朕就去看看他吧。”

　　一行人进了乾东五所在朱红大门，几个正在殿外当值的太监一看，立时慌乱地伏地跪拜。

　　梁王抬抬手，向四喜吩咐道：“让他们不要声张，朕就是去看看。”

　　四喜会意，立时朝那些宫人使了个眼角，让他们悄不声地退下去。

　　梁王在四喜公公的搀扶下走进侧殿的厢房。房间内只得两个小太监服侍，一看到梁王进来，顿时吓得跟筛糠似的直打哆嗦。

　　正欲拜倒，却被四喜一个眼神制止，并示意他们退了出去。

　　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后，厢房内便恢复了安静。四喜扶着梁王在屋内站了一会儿，直到梁王抬手示意后，才转身走出去，并体贴地把门带上了。

　　梁王轻轻走到床边，看到赵墨寒正躺在床上。瞧着青年那苍白的脸色和瘦弱的面庞，梁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大约是这气息太过冗长，原本闭着眼睛的赵墨寒突然醒来。

　　大约是病着的缘故，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看着顶上的帐帘愣了一会儿，才微微把头转向一边，发现梁王在床边站着时，顿时吃了一惊。

　　“皇上，你怎么在这？”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

　　梁王却马上制止了他，伸手道：“别忙了，歇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扶着膝头在床边坐下，眼睛并未看赵墨寒，只有些怀念似的看着对面的书桌。

　　“你今年也有十九岁了吧？”

　　沉默一会儿，他突然转头向赵墨寒问道。

　　赵墨寒这时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被子坐在床头，听到梁王的话立时点了点头：“回皇伯父的话，虚岁已有二十了。”

　　梁王点点头，目光仍落在窗边的书桌上，语气感慨地道：“想当年，我跟你父王住在乾西五所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年纪，不过那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可要苦得多，先帝子嗣繁多，我跟你父王在其中并不显眼……”

　　猛然听他提起这些，赵墨寒眸光不禁微微一动，而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些事我也曾父王提起过。”

　　见他如此答，梁王不禁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赵墨寒果然是个通透的，他才一开口，他便知道他今日是来找他聊家常的，还以皇伯父来称呼他。

　　对于如此乖觉的人，梁王很难不喜欢。

　　只是他今日来此，目的并非是要和赵墨寒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而是有正经事要做。

　　“那皇伯父问你，你不惜抗旨也要悔婚，究竟为的是什么？难道真是的因为你在晋城结识的那名女子？”

　　帝王究竟是帝王，任何一件事发生，在他脑海里都会想出千百个与篡位相关的阴谋来，再加上赵墨寒又是恭亲王的长子，他实在不敢相信，他故意挑起事端为的不是方便恭亲王揭竿而起。

　　听他这话，赵墨寒立时拱手深深一拜：“皇伯父，侄儿此次抗旨悔婚，确实辜负您的恩典，但是容儿曾救过我一命，关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还不远万里从晋城寻到上京，我实在……”

　　他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就算梁王真派人调查起来，也有迹可循。

　　梁王本是盼着他能悔过的，没想到赵墨寒如此顽固，到这时还对那个叫容儿的女子念念不忘，不禁有些不悦，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税利地望着他。

　　但赵墨寒并未妥协，而是就着行礼的姿势，头也不抬，就这样与他对峙着。

　　又方僵持了好一会儿，梁王见赵墨寒似乎没有妥协的意思，忍不住冷冷一笑。

　　“哼，你们两父子，有时候倒真是相像。”

　　想上次他让恭亲王交出手中兵权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个样子，用这种看似恭敬，实在不敬的态度来推诿。

　　想着，梁王心底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一丝亲情也瞬间泯灭殆尽，起身背对着赵墨寒道：“罢了，我看你身体也不好，不如就在宫里多休息几日，恭亲王府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让人过去把你的情况告诉你父王的。”

　　赵墨寒知他这是不高兴的意思，并未再说什么。

　　倒是梁王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沉吟着道：“这次的事情，究竟是你一人所为还是跟凌昭两人合伙继戏弄朕的？”

　　赵墨寒心头一凛。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连累凌昭，所以在事发第二天后，就独自一个人进宫，主动向梁王说明了一切。

　　可没想到的是，凌昭竟也随后进宫，还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这还真是……

　　“启禀皇上，此次的事情全是墨寒一人所为，与他人无虞，请皇上明察。”

　　听到他的话，梁王又是一声冷笑，伸手捋了捋下巴上一的一撮胡须，神色意味不明地道：“你们两个倒还真是有胆量，自朕登基以来，敢这般戏弄朕的，你们还是头一份。”

　　说罢，用车一拂衣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了。

　　赵墨寒坐在床上俯首送他离开，直到厢房的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后，这才抬起头咳嗽了一声。

　　翌日，宫中有消息传来，凌昭虽然获释，但却从四品兵部御史，贬为九品县令，即刻发往千里之外的雁门关任职，不得有误。

　　一听到这个消息，凌相夫人立时大哭起来，连平日一向沉着淡定的凌相仿佛也瞬间老了十岁。

　　“什么？凌昭被贬职，甚至调任出京了？”

　　当天中午沈敬修把这个消息带到红楼的时候，乔思容也大吃一惊。

　　贺松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手上的扇子虽然开着，却已经忘记摇了，只愣愣地抵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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