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青菡倔强依旧,可偏偏眼泪却不争气的坠落,这几年来一直深埋在心中的悲伤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如汹涌的波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一直在原地伫立不动的律文灏却在此时动了动步伐,可肩头却被轩辕煜猛然按住。
轩辕煜盯着律文灏,低声道:“我们看戏便好。”
律文灏感受到轩辕煜停留在肩头的气力,忽然想起了那一年,澹青菡在他的逼问下,曾对他说“若我说,我是姚丹青,你信吗?”那时的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不相信她口中这样一句谬语。
他将轩辕煜的手甩开,毅然大步走到大殿中央,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皇上是否该问问她,这几年查到了什么。”
轩辕弘韬未料到,本该在一旁看戏的律文灏竟站了出来,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话语下,却实则是为此时的澹青菡解围,也同时给了此时的僵局一个台阶下。
“好,那朕就且听听,你当澹青菡这三年来可查到一点蛛丝马迹?”轩辕弘韬终究强忍下心中的怒意,盯着她问。
澹青菡却是盯着律文灏那淡漠如霜的侧颜,冷声道:“是律家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轩辕弘韬闻言,紧蹙的眉峰却微微松开,清了清喉咙道:“没有证据,便污蔑律家,这将又是一条罪状!”
“我虽然没有证据,可种种事实皆证明了,是律家为了一己私欲而谋害了姚家。天下百姓,不论谁说起姚家灭门惨案,首先怀疑的人便是律家!”澹青菡至始至终都将话锋针对律家,并未将楚亲王拖下水,毕竟她还是明白,诬告朝廷命官与诬告皇子的区别。
“天下人怀疑是律家做的,那便是律家做的吗?”律文灏突然提高了音量,森森彻骨的凌厉直逼她,语气中有着数不尽的愤怒。
在场朝臣,头一回见到向来沉稳的律文灏如此激动,纷纷对其侧目,更多的还是不解。
“姚家灭门那一日,本该在西北督军的你却匆匆赶回帝都,这才救下了姚丹凤。这充分表明你是事先知道有祸事,那么主导这一场灭门惨案的不是律家又能是谁?”澹青菡的声音亦然提高,毫不退让。
“首先,知道有祸事并不代表姚家灭门是律家做的,再者,我赶回帝都是为救你,而非姚丹凤。”律文灏说到此处,语气中带出莫名的苍凉,唇间每个字都格外沉重。
澹青菡听律文灏的话如此义正词严且情真意切,不自觉一愣,却冷冷道:“我手中没有证据,自然任凭你说。”
律文灏道:“没有证据,那便去查证据。”
澹青菡嗤鼻一笑:“查?”
律文灏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朝皇上深深一拜:“姚将军嫡女姚丹青当朝指认律家是真凶,律家再多的辩驳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但求皇上英明决断,给姚家一个寻求真相的机会,也给律家一个以证清白的机会。”
律文灏何其身份,满朝大多数高官皆是他的门生,如今连他都跪下为澹青菡说话,那些所依附律家的朝臣自然也纷纷跟着跪下,附和道:“求皇上给律家一个以证清白的机会。”
轩辕弘韬千算万算都未曾想到,律文灏竟然会站出来帮澹青菡说话,更会当朝要求彻查姚家灭门案,遥想当年姚家灭门后天下闹的沸沸扬扬的,无数明枪暗箭皆直指律家,律文灏也未曾站出来要求彻查此案,以证律家清白。
轩辕弘韬却道:“虽然如此,可姚丹青犯了欺君大罪,若不惩治她,如何让朝臣信服?”
“姚丹青只是欺瞒了真实身份,却从未做出危害大晋之事,况且,连裴晟将军都不介意妻子的身份,还望皇上感念姚丹青报仇心切,饶恕她这一次。”律文灏明眸清澈,清冷如斯。
轩辕弘韬眯着眼盯着律文灏,半晌不语,似要将他看透。
裴晟亦未想到,律文灏会为澹青菡求情,原本他是报了决绝之态,打算以强硬的手段力保她,可如今有了律文灏的求情,完全可扭转整个局势。
裴晟亦缓缓跪地,扬声道:“求皇上开恩。”
眼看着裴晟都跪下了,剩余一些朝臣皆纷纷跪下,齐声道:“求皇上开恩。”
这一次,破天荒的楚王一党与湛王一党竟站在了同一阵线,恳求皇上饶了一名女子。
凌玄素看着眼前的变故,眼中阴冷无比,他谋划好了所有的一切,却独独漏算了律文灏。
他的计划中,律文灏本该是袖手旁观,待裴晟因澹青菡与皇上起了冲突时,给予其更深的打压,让皇上不得不对裴晟的大不敬惩治,如此,才得以保全楚亲王的势力,彻底击溃湛亲王。
看来,这其中有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他所忽略。
轩辕弘韬看满朝和谐,面上却未见一丝欣慰,原本就阴沉的面色愈发冷凛,一道道冰寒入骨的光芒扫向裴晟与律文灏。
喉头的翻涌,心口的绞痛却让他愈发清醒的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形势,他终是低声道:“好,朕今日就赦了姚丹青的欺君之罪,以三个月为限,彻查姚家灭门案。逾期便移交刑部彻查,往后外人不得再插手!”
朝臣齐声拜道:“谢皇上开恩!”
“退朝!”轩辕弘韬挥了挥衣袖,便大步离开龙座,却在出了正殿后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李全大惊失色,惊道:“皇上!”
轩辕弘韬捂着胸口,眼中透着浓烈的愤怒与不甘,“好一个裴晟,竟为了一个女人……”
李全扶住他道:“皇上切勿动怒,保重龙体呀。小的去为您宣御医……”
轩辕弘韬却摇头制止道:“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可这大晋江山安定了,可朝堂却未定,朕时间不多了……”说着,便朝李全吩咐道:“速宣湛亲王来朝天殿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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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早已跪得双脚麻木的小菡被澹霖一把拽起,就要将其带走,小菡却奋力挣扎着,朝凌玄素求救道:“王爷,救我!”
凌玄素漠然凝望挣扎着的小菡,淡淡出声:“澹大人看不见,小菡不愿随你走吗?”
“小菡是本官的女儿,自然要带走。”澹霖狠狠掐着小菡的手腕,脸上一片怒容。
凌玄素道:“可你三年前就已找人取代她,如今已没有资格做她的父亲。”
澹霖冷哼:“小菡年幼不懂事,被有心人蒙骗罢了。”
“我已经十九了,早已能分辨是非,既然你这么多年未曾管我,今后我也不再需要你管。”小菡虽然一脸柔弱,却说的坚定,用尽全身气力将澹霖的手挥开,躲至凌玄素身后。
澹霖被气红了眼,指着小菡怒道:“好,这是你的选择,将来莫要后悔!”说罢,便拂袖而去。
此时的朝夕亦起身,回首凝望澹青菡,犹豫片刻才走上前道:“小姐……对不起。”
“既然你选择了背叛,就无须再言歉意。”她淡淡别过脸,不愿再看朝夕。
“小姐,我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却无心伤害你。”朝夕面露哀色,真切地凝望她。
“你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揭发了我的身份,便是将我的信任踩弃之如履,你的无可奈何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时至今日,你我主仆情意已尽。”她说完,便再也未搭理朝夕,却缓步走到凌玄素跟前,眼中盛满疏离的笑意,“我与玄素相识两年,从来是以心相交,未曾相疑。而今日,感谢你给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凌玄素凝着她,目光沉沉,终未回应任何,只是带着小菡与朝夕大步离去。
听着那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逝在殿外,四周空荡荡显得格外静谧,裴晟不知何时已走至殿外,只见那修长的背影笔直立在一侧,正低头对池渊吩咐着何事,池渊面色凝重,连连点头。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晟,只是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裴晟吩咐完池渊后,便回首朝她望了过来,目光平缓如常,“还不走?”
她立刻朝他走去,想起方才在朝堂之上,她的身份险些牵连了他,有些愧疚道:“对不起。”
裴晟问:“对不起什么?”
她说道:“连累了你。”
裴晟却伸手抚摸着她那乌黑的发丝,低声道:“我们是夫妻,没有谁连累谁。”
她黯然垂首,方才在朝堂上裴晟对皇上的大不敬依旧历历在目。
“但你要答应我,从今日起,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裴晟强硬且霸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抬首间正对上那双安静似深海的眸子,她认真的点头道:“今后绝不相瞒。”
裴晟冷峻的神色缓缓化开,徒留淡淡怜惜与柔情,“多与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她与裴晟并肩朝宫外走去,他们的步伐缓慢,好似闲散漫步在这康庄大道上,她那温柔如水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响起,笑语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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