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眼看着那夺魄而来的剑气逼近,他借力后退几步,险险避开。
黑衣人见他避过,剑锋再次朝他逼去,这一次的剑招显然迟钝了许多,看来方才那一击已是她的极致。
这一回,裴晟轻易便擒住她持剑的右手,阴冷地目光朝她射去,正对上她那双盛满杀意的目光。
对上这目光,他却怔住。
黑衣人被擒住,大内侍卫统领眼看这是个好时机,提刀便朝她身后刺去,这一招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裴晟见她身后的危险,一把揽过她的肩头,旋身避过。
侍卫统领的刀落空,极为不解地朝裴晟望去。
却见黑衣人再次将手中的剑朝裴晟的心口刺去,而裴晟这一次却没有闪避。
“大将军小心!”
这一声惊呼还未落音,剑锋已没入他的心口。
姚丹青的剑刺入他的心口,本想着再刺下去几分,这样才可彻底置他于死地。
可那一瞬间,对上他那双愧疚的目光,她手中却再也不肯用一分气力。
姚丹青猛然将剑抽回,裴晟心口的血即刻如泉涌般滚滚而出,他捂着胸口,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她的泪水滚滚而落,湿了脸上的面巾,却笑得愈发张狂。
此时,手中长剑转锋,便朝自己脖子抹去。
一只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握住剑刃,制止她做傻事。
姚丹青侧首,对上律文灏眼中的坚毅,手中力道未减,而他亦未松开剑刃。
剑锋早已割破他的掌心,鲜血沿着他的手心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轩辕璟看着眼前的一切,隐约猜到了面前这黑衣女子的身份,联想着她擅闯御书房,心中已肯定她目的为何。
心下大骇,难道父皇的密诏已被她看见了!
“你走!”裴晟捂着伤口,面色惨白地对着她一字一句,近乎于咬牙切齿地说道。
“擅闯御书房,行刺皇上,重伤大将军,桩桩都是死罪!”侍卫统领却低声提醒着。
轩辕璟盯着浑身是伤的她许久,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思绪,若是他有足够的狠心便应该治她行刺之罪,并以她大将军夫人的身份,连坐裴晟之罪,恰恰可以此为借口收回裴晟的兵权。
密诏暴露,必然会致使裴晟对朝廷萌生反心。
可若是打压了裴晟,律家便会就此做大,只不过自掘坟墓。
父皇临终前对他交待的话语犹然回荡在耳边,他不妨且留着裴晟与律家斗。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下令道:“放她走。”
“皇上!”段韶虽然觉得事情古怪,却也出声制止。
“朕说了,放她走!”轩辕璟的声音徒然提高,一副不容任何人抗拒的神色。
姚丹青得到了轩辕璟这句话,她的心中没有半分感激,全然是满满的仇恨。
“还不走!”律文灏冷声相斥。
姚丹青收了剑,目光在轩辕璟、裴晟身上流转一圈,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裴晟看着她那阑珊而去的步子,嘴角露出一抹虚无的笑,朦胧地目光中藏着无尽地悲痛与愧疚。
他想,也许这一别后,便再也难见到她。
他早就想到,也许有一日会有这样的场面,可他却极尽所有去掩盖、去隐瞒。
他想追上去,将那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尽数坦白,可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勇气说,而今便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裴晟的目光渐渐迷离,支撑许久的身子终是摇摇欲坠地晃了晃,轰然倒地。
“宣御医。”轩辕璟沉声下令。
律文灏看着侍卫将裴晟七手八脚地抬起,匆匆送往太医院,而自己的左右鲜血依旧,却仿若感受不到疼痛,心中记挂着姚丹青的伤势,只对轩辕璟道:“皇上,微臣先告退。”
“律丞相怎就赶的这样巧,在刺客被擒住时及时出现。”轩辕璟一副兴师问罪地模样,话语间分明是将这刺客的责任推给他。
律文灏却沉默以对,他知道,轩辕璟又如何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可既然他来了,自然不惧面对任何罪名。
“你是不是认识那刺客?”轩辕璟本就心知肚明,却料定了律文灏这样贸然赶来救人,便不会将姚丹青的身份说出。
“是。”律文灏半晌才答了这一声。
周围的大臣与侍卫得到这个答案,面面相觑,心想着纵然刺客是受了律文灏指使,他也承认的太过稀奇,这分明是坐实了意图不轨的罪名。
轩辕璟得到这个满意的答案,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冷声道:“既然律相的手受了伤,这段日子便在府上养伤,不必再上早朝了。若有事,朕自会传召你的。”
律文灏容色淡淡,眉宇黯然,“遵旨。”
轩辕璟冷睇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律文灏,心中却隐约有些不安。
虽然因此事三言两语便惩处了律文灏,可此时的他却太过冷静,让他摸不透其想法。
也罢,既然裴晟重伤,律文灏又被禁止上朝,如今便是他扶植自己势力的大好时机。
·
得到轩辕璟的特赦,即使姚丹青身着一袭夜行衣,身负重伤,满身是血,也无人胆敢上前拦住她的步伐。
过往宫人与侍卫纷纷对其侧目,心中暗暗猜测着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姚丹青步伐沉重,虽然全身的气力已用到极致,却仍旧不肯在人前示弱一分,倔强地朝宫门外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出了这令她憎恶的皇宫,此时的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荒芜人迹的青石大道之上。
她背靠冰冷的地面,一双清澈的眸子对上黑夜苍穹之上的一轮明月,光辉耀眼。
想起那时为了保全轩辕璟,在律府身受重刑也不肯吐露一个字,可到头来,轩辕璟却是姚家灭门凶手的儿子,而她却在临死前恳求着轩辕璟,还姚家一个公道,严惩真凶。
可到头来,这不过是一场笑话,姚家灭门的导火索,不过是轩辕弘韬要扶植轩辕璟登上皇位。
这些,还不仅仅是最可笑的。
最可笑的是她竟嫁给了姚家灭门的凶手,日日同床共枕,甚至对这样一个从头到尾欺骗她的男人付出了真心。
“丹青。”
寂静的夜里,一声关切的呼唤声响起。
律文灏那俊朗清矍的面容闯入眼帘,他单膝跪在她身边,伸手揭开她那始终挂在脸上的蒙面巾。
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容暴露在外,光洁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庞之上,照耀得她面如死灰。
姚丹青盯着律文灏,泪水抑制不住的自眼角滚落,滴至耳畔。
她喃喃道:“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轩辕弘韬做此等机密之事,自然要用最信任的臣子,裴晟怎会与此事无关呢?终究是我在自欺欺人啊……”
律文灏见她面上痛苦而绝望地神情,指尖不禁抚上她脸颊上那飞溅的血迹,“对不起。”
若非当年他对家族责任的妥协,对这份感情的退却,如今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他微微俯身,将倒地的姚丹青打横抱起,她入怀那一刻,只觉她的身子轻盈,如弱风扶柳般,仿若随时便要香消玉殒。
他从未见过一向自负的姚丹青会有这样消极的一番情绪,想起在御书房她挥剑自刎的那一瞬间,若非他及时制止,只怕他又将要失去她一次。
他才尝试过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想再一次尝试失去她的那种痛。
“不要轻生,你还有姚家血海深仇未报。”
姚丹青听到这里,却嗤鼻一笑,“报仇?当朝天子与手握天下兵马大权的将军,我凭什么?”
“凭我,倾其所有,为你报仇。”
律文灏的这份承诺说的铿锵有力,更有着信誓旦旦的决绝。
一如当年,父亲将律家掌权人之位交给他时,他跪在律家祖宗牌位前起誓。
那时的他,以血为鉴,必倾其所有守护律家在大晋的鼎力与荣耀。
彼时,是责任,是信仰。
此时,是承诺,是守护。
姚丹青望着他,低声问:“为什么?”
律文灏抱着她,起身,朝那深深夜幕之中缓缓而去。
一双悠远而锐利的目光渐渐清晰,似乎沉思了许久,须臾,唇边露出一抹妥协的笑,温柔而清澈。
“因为爱,一如七年前,不曾变过。”
姚丹青听到这句话,满心苦涩与辛酸瞬间倾泄而出。
她缓缓闭上双眼,安宁地靠在她怀中,感受意识一丝丝被剥离。
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他们在石壁山洞中的那一日。
他也如这般,紧紧拥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安定。
喜欢策天阙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策天阙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