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丹青想到这些,笑意渐渐弥漫脸庞,“正因为如此,获救后我再也不碰与枣有关的吃的,并把它列为我最讨厌的食物,没有之一。”
律文灏亦笑道:“我也是。”
姚丹青却毫不留情的揭发道:“你才不是,我记得嫁入律府后,丹凤可说过,你最爱吃红枣燕窝粥。”
律文灏哑然失笑,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便解释道:“那是以为你离开人世,吃枣只是在怀念你。”
姚丹青听到他这番解释,一时间却再也笑不出来,眼底浮过一抹清透的光,隐有伤痛。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终于,她还是问了出来。
“你为何愿意放下仇恨?”律文灏不答反问。
“因为不想看见你出事。”姚丹青如实答。
律文灏浅浅一笑,黯然垂首,捡起枯枝便丢入火堆,却不知为何,这一刻却不敢与她对视:“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吧,等雨停了我喊你。”
姚丹青知道他依旧在逃避她的问题,心中苦笑,也不追问。
其实走了大半日的山路,确实也有些累了,倒是可以休息一下。
“那,等我醒来,你要给我一个决定。”
“好。”
得到律文灏的回应,姚丹青才放心的闭上双眼,倚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渐渐沉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丹青的呼吸起伏平稳,已是沉沉入睡。
律文灏这才起身,解下身上披着的银色披风,小心地为她盖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深深注视着她的睡颜,轻声道:“丹青,对不起。”
·
山洞内火光依旧,枯枝的“毕剥”燃烧声在寂静地洞内显得格外清晰。
紧闭双眼的姚丹青缓缓睁开了双眼,洞外依旧大雨倾盆,只是洞内却没了律文灏的身影,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
她拥着盖在身上的银色披风,目光很精准地对上了墙壁上刻着的:万丈红尘锦绣处,文灏有幸识丹青。
一如八年前在石洞内,她也是一觉醒来,看到这一行字,却没了律文灏的踪影。
不同的只是,当年的律文灏只是出洞去摘冬枣,而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当他说那句“丹青,对不起”时,她便已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她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虽然她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可当她亲耳听到时,依旧觉得辛酸。
她记忆中的那些遗憾与痛苦,仿佛被人狠狠剥开。
想起山洞一别后的四年来,他们明明相爱却形同陌路,即使他登门求亲,她都没有那个勇气走出去,告诉父亲,她爱律文灏,她要嫁给律文灏。
当年的遗憾已经无法弥补,难道这一次她还要错过,让它成为永远的遗憾吗?
“万丈红尘锦绣处,丹青……有幸识文灏。”
她早已生无可恋,就连灭门之仇都能放下,而今这条命留着还能做些什么?
她骤然起身,冲出山洞,不顾风雨,遁着下山的路追去。
·
潇潇夜雨,雨洒碧山,洗尽一山寒冬凛。
风凄厉,雨长啸,残叶泥水溃小路。
姚丹青一路追逐,奔走疾,前路黑暗,雨天路滑,几次险些摔倒,可她却无暇顾及,只想着赶紧能追上律文灏。
直到追至山腰处,这才在茫茫雨帘中见到一个身影,正疾步朝山下而去,她即刻嘶声大喊着:“律文灏!”
只见那个身影步子一顿,蓦然回首,正对上自高处飞奔来的她。
姚丹青终于追上了他,此时已气喘吁吁,起伏的胸口可见她这一路的追逐有多么迫切。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面对她的质问,律文灏却没有说话,雨水淌了他一脸,却掩盖不了他眼中的悲伤。
姚丹青一边喘息,一边问:“给我一个决定,就那么难吗?”
“我不告而别,便是给你的答案。”律文灏的声音微冷。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律文灏语意森冷无情,“好,那我亲口告诉你,我不会放弃律家与你远走。”
“我知道你放不下对律家的责任,更不愿苟且偷生。但你为何不问我,愿不愿意与你回帝都,与你并肩征战,生死与共呢?”
“我没有资格让你陪我去送死。”
“我愿意。”姚丹青上前一步,扑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腰际,“我陪你一起回帝都,不论成败,我们共同面对。”
“别闹!”律文灏欲推开她,却被她搂的更紧,仿佛怕一松手他便会离她而去,“我是认真的,我在这个世上早已无牵无挂,复仇是唯一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而今既劝不了你陪我离开,那我便与你同入帝都搏一搏。”
律文灏突然问道:“你爱我吗?”
姚丹青一怔,却因他的问题而一阵迷惘,久久答不上来。
律文灏看她的沉默,心中已然有答案,“既然你不爱我,又为何要陪我送死?是认定了我会败,所以同情我?怜悯我?这种感情我不需要,姚丹青!我律文灏纵然败了,也不需要人来怜悯,尤其是你!”
“你不知道,昨夜醉酒后,你口口声声喊的人是裴晟,你流的泪也是为了裴晟。”
姚丹青闻言,心神动荡,竟不知昨夜酒后竟是这般模样。
律文灏将怀中的她再次推开,眼底闪烁着狠厉的寒霜,“若此去我胜了,便会来此接你归帝都,许你盛世荣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不再爱裴晟,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十年,哪怕是一辈子,我都愿意等。”
姚丹青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她口气无比冷硬地说道:“要么你现在带我走,否则我绝不会等你。”
律文灏却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安排道:“若此去我未归来,轩辕璟必然不会放过你。你去找裴晟,这世间唯有他一人能保全你的安危。”
姚丹青忽觉一阵讽刺,“到如今,你竟要我找灭门仇人庇佑?你以为姚丹青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姚将军是自杀的。”律文灏看着她明显一怔,“姚家灭门那一夜,姚丹凤躲在水缸内什么都听见了。姚将军知道是先帝要灭姚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一生戎马,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他终究含恨自刎而死。”
听着他讲述起姚家灭门那一日所发生的一切,直到父亲含恨自刎而死,终是恸哭失声。
“要灭姚家的人是先帝,裴晟只是奉令而去,姚家的灭门之仇,你不该算在他头上。还有一件事,我欺骗了你。”律文灏刀削般无情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姚丹凤,是我杀的,亲手杀的。”
那一瞬间,仿若天地无声,她的耳畔唯独回荡着律文灏那句:姚丹凤,是我杀的,亲手杀的。
“你骗我。”姚丹青的脸色惨白如纸,吐出这句话时,仿若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我本不想杀她,可谁让她偷听到我与凌玄素谋划的反晋大计呢?偷听到也就罢了,还想着给你写信通风报信,告诉你当年姚家的灭门真相,为裴晟脱罪。我自然不能让她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你,否则你怎会甘愿在轩辕璟身边为我办事?”
姚丹青听到此处,心中愤怒难当,扬手便朝他挥了一巴掌,“就因为这个,你杀了丹凤?杀了一个痴心不悔爱着你的人?”
律文灏没有躲,生生接了她一巴掌,“觉得我残忍无情?可律文灏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你难道第一天认识我吗?”
姚丹青忽然间觉得面前这个律文灏那样陌生。
她在律府当侧室的时候,亲身领教过他残忍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她才决定放下对他多年的感情,不是吗?
律文灏眼中掠过一丝繁复的光泽,“如此,你还要随我去帝都吗?还愿与我同生共死吗?”
姚丹青无力地后退几步,可脚底却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泥水溅了她满身狼狈。
她的声音涩然,哽咽不成声,“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欺骗我一辈子?”
律文灏俯视着跌坐在地的她,嘴角突然闪现一抹解脱地笑,他低声道:“因为,我爱你。”
就像八年前在石洞中获救,她被蔓藤拉上去时,他真切地对她说:丹青,我爱你。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从淝水之战那一刻起,他们并肩作战,携手杀出重围时便是一场错误的开始。
这场有缘无份的错,铸就了八年的错恋,一生的悲剧。
律文灏决然转身,踏雨而去。
姚丹青依稀坐在原地,怔怔地盯着那逐渐消逝在雨中的身影,最后被黑暗吞噬。
·
律文灏下山的步伐走的很急,生怕再走得慢一些,他就会克制不住返回去看看她,一个人深夜在暴雨侵袭的山上,会不会有危险。
可是他不能,此时此刻的他只能一直朝前,如今的已容不得他回头。
哪怕此去会一去再回不了头。
终于,他奔下了山,可全身的力气却好似用尽了一般,再也无法迈出半步,只能倚靠在一旁的树杆上,神情迷乱。
风雨迷了他的眼眶,却遮不住他脸上的痛苦与矛盾。
那一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时的他还不是位高权重的律家掌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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